周围的人全笑了。
在宠物医院里,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人与其他动物的爱意的连接,使得这里的人都显得极其亲切,容易彼此开口相识。
但林一维在一旁看着,笑不出来。以往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都会捧腹大笑。
他往旁边一看,许畏刚好从走廊往这边走,俨然也看到了。平时他必然会因此露出反应,可因为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他的表情没有变。
只有林一维能看出来,他那副神情代表有心事。
虽然今天天气不错,但现在是冬天,绵城又多山多海,户外处处透着冷气,确实冷。
“喂裴繁。”阶梯两侧都是墓碑,林致阳道。
穿高跟鞋爬最上面的裴繁扭过头,脸色冷酷道:“很吵。”
裴糯在最下面,抬头觑一眼,稍显心不在焉。
故弟裴允明之墓
姊裴繁立
…年…月…日
刻着上文的墓碑被裴繁从上至下浇水,拿布擦净,喃道:“该重新刻字了。”
裴糯一看到这块碑就难受得快站不住。她放下供品道:“姑姑,您先和小叔讲话吧,我一会儿再。”
裴繁没吭声。
裴糯站一旁看山下。风吹动她头发,她又想到七岁那年,自己抱着从继父家拿来的脏兔子玩偶,年轻的男人蹲下朝她伸手。
她怯生生地后退一步。
男人笑了,长大之后她才发觉这笑含有亲人间的心疼与怜悯。
她犹豫地伸出手。
再后来。
她生命中多了会洗和缝破旧的兔子玩偶的人,多了会在床边为她讲童话故事和解答她的童言的人,多了握着她的手与三年未见的许畏和林一维交叠,并说“这是你们的妹妹,你们之前见过,要好好相处啊”的人,多了作为监护人认真地聆听老师的电话的人,多了在她不开心时拉着她爬山休息时陪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人,多了有天病倒了没告诉她,被她责备“小叔,身体是本钱,你不要到处做老好人啊”,笑着夸她长大了的人……
再后来他被命运带走了。
命运待她一向如此,它夺走了她身边一个一个的重要的人,而裴允明只是其中一个。
轮到裴糯和小叔讲话,她蹲下盯着墓碑,忍着没泣不成声。
残留的水忽然从墓碑上方沿碑淌落,像死去之人的回应,像他也恨着此刻的天涯永隔。
“您还在就更好了,我有好多话想对您说,想问您。”
水珠越淌越多。
——原来天空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片乌云,下雨了。
裴繁嘬口烟,往上看。
林致阳看着抹泪的裴糯,有些心疼,不禁说:“小繁,对小糯好点吧,她现在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密集的雨珠砸落在地,落进高跟鞋里,裴繁两指移开烟,有口红划痕的唇吐出烟气,道:“那孩子太弱,跟我一点都不像,我实在没办法喜欢。”
她又去看天,不理解好好的天为什么说阴就阴了。一声雷响出现。
下山时,林致阳脱下外套,举在自己和裴糯的头顶。
裴糯眼肿着,道:“姑姑怎么办?”
林致阳沉声道:“放心,你姑姑,金刚不坏之身。”
“……”
回到车上,裴繁表情不变,脸上全是水。她脱掉红色高跟鞋扔后面,这双漂亮的刑具让她的脚后跟被磨出了血。她这才想起后面有双白色运动鞋。
换完她擦脸,翻起副座的化妆包,看到镜子里的红唇被抹花得不成样,开始补妆。
脚踩油门时,她又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下车时,她重新穿上了红色高跟鞋,感觉不到疼一样。
裴糯到家后,摸摸激动过后趴她身边,和她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啾咪。
她想起回来的路上,雨刷器刮窗……林致阳说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林致阳看着她的反应,笑道:“放心,我不打算告诉你姑姑。有需要的话,叔叔我还能帮你打掩护。”
“小糯。”他看向正前方,说,“如果允明还在,我想那他不会怪你和阿畏的,只会怪你姑姑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他是个温柔的人,肯定希望自己的侄女幸福,他会把自己的不幸怪到别人头上。”
“所以,你啊,遵从本心就好。”
“本心?”裴糯光着的双脚旁边,啾咪趴着没睁眼,她把下巴放到用双臂环着的膝盖上,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