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地处南方,夏季格外漫长,快十月了也不见凉,吹过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可唐沅这时只感觉到彻骨的寒。
人要花多少年才能忘记深埋心中的恐惧?
她想,有些事大抵是忘不掉的,附骨之疽一般盘踞心头,无论过去多少年,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总会在某一时刻被唤醒,将人拖入无尽的噩梦中。
不远处工人的吵嚷声还在继续,坠在末尾的那名工人拎着安全帽,慢吞吞地跟在队伍后头。
唐沅神色恍惚。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这个人,像是南城七月的暴雨,那样的猝不及防。
“汤圆?”
“汤圆!”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可她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其他的回应。
萧止第一次在唐沅眼里看到了恐惧。
她脸上布满了冷汗,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面颊上,精致的脸苍白如纸,连嘴唇都不见半分血色。
似乎是觉得冷,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唐沅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也想不起来这是谁,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跑!
她迫切地想要逃,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哪里才是安全的呢?
清凌的鹿眼中不见半分往日的神采,萧止有些心慌,“汤圆,你说话!”
唐沅猛地一颤,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她下意识要跑,可身上没几分力气,脚下一软就要跌倒。
萧止急忙伸手去扶。
几乎是男人的手接触自己皮肤的那一瞬间,唐沅全身的汗毛骤然耸立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滚开,别碰我!”
萧止踉跄退后,手里拎着的奶茶被唐沅失手打翻。
他有点懵,看唐沅状态反常也不敢贸然上前,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分无措。
唐沅紧紧抓住一旁休息长椅的椅背,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腿软得迈不动步子,恐惧又狠厉地盯着面前的人。
像是受到威胁的猫科动物,弓着脊背,全身的神经紧绷着,处在极度戒备的状态中,向着面前的人展露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刚刚推开萧止的时候,她自己也没站稳,小腿被长椅的尖锐处划破,正流着血。她剧烈地喘息着,小腿后知后觉泛起细密的疼。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将她从梦魇中拖拽出来。
萧止见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试探地喊了声:“汤圆?”
唐沅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不好意思啊!”
她竭力想表现出平静,手却抖得不像话,连声线都不太平稳。
“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萧止哪放心让她自己回去,“我送你。”
“不用!”唐沅丢下一句,也不管萧止什么反应,转身就跑走了。
萧止把打翻了的奶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追了上去。
怕刺激唐沅,他不敢离得太近,不远不近地跟着。
唐沅脚步不稳,中途好几次被自己绊到,差点就摔了。
萧止一路跟着,看她进了公寓才勉强放下心来。
唐沅最会演戏,先前挨人欺负时,总一副怕极了的样子,将懦弱胆小演了个十成十。
可她也只是看着怕而已,心里可能半点波澜也无。
她究竟多大本事萧止不清楚,反正总不会被一些小伎俩吓到。
自己才离开了几分钟,她究竟看到了什么?亦或是想起了些什么?
萧止眸色微沉,把电话打给了柳承泽,旁敲侧击地问起唐沅的情况。
柳承泽道:“他们家体检都是在我们家医院做的,没听说沅沅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那心理呢?”
“心理?”柳承泽仔细回想了一下,“卿如一直担心小时候的经历会影响到沅沅,每年都让人给她做心理评估,也没什么问题啊!”
萧止:“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抬眸看向门窗紧闭的公寓,给唐沅发了条消息。
萧止:【哪不舒服吗?我叫家庭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没一会儿,唐沅就回复了。
唐沅:【我没事,只是最近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叫医生。】
萧止:【你腿上有伤。】
唐沅:【小伤而已,我这里有药,会自己包扎的。】
萧止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她:【有事随时联系我。】
唐沅:【知道了,谢谢萧止哥哥。】
二楼的房间里,窗帘全被拉上了。遮光性极好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光线,房间里昏暗一片。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后,最后一丝光源也消失,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