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明正司历代司使皆由皇帝钦定,一明一暗分赐两枚铜令。在明者审讯行刑,在暗者隐于人后调查罪证,无所不用其极,唯有皇帝知其何人,以铜令证其身份。
先帝如此,本为竭尽所能将生杀大权拢在手中,只是积年赐下的泼天权势滋长了旁念,世家掺入后明正司逐渐脱离控制,故而洛淮继位后才会想尽办法将其架空。
冯异翻来覆去的瞧——他有一枚御赐铜令,而手中铜令亦货真价实,是在暗司使的铜令。
冯异抬首。
洛久瑶垂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章平十九年,洛淮彻底废除明正司,她对明正司本接触不多,而后更是无从了解。
不过她虽不知沈林给她这枚铜令的用途,却能交给明正司的人自己去琢磨。
如今见冯异神色,看来铜令的确大有讲究。
见洛久瑶的面色一丝波动也无,冯异的背后反倒冒了冷汗。
东宫的嘱咐,眼下这枚铜令……在后为这位九公主撑腰的势力不言而喻,哪怕她真的杀了贺家小姐,甚至杀了贺尚书,她可以死在刑部,死在大理寺,却需得全须全尾从明正司的大门走出去。
冯异起身归还铜令,挥退旁人。
“不必搜了。”
司卒鱼贯而出,刑讯堂安静下来,冯异端详着洛久瑶的眉目,道:“殿下……可有话想要问臣?”
洛久瑶摩挲手中铜令,行过他身畔,坦然落座在太师椅上。
冯异的表情告诉了她,他动不得她。
于是她缓缓开口:“你可见过贺小姐与贺尚书的尸身?”
冯异见她神色冷淡的靠着椅背,恍惚间好像再次回到昨夜,眼前又出现了那位波澜不惊的沈小御史。
“贺小姐死状惨烈,仵作验过确是坠亡无异。”
二人的身影在冯异的脑海中重叠又分开,他如实作答,“贺尚书的尸身上有多处刀伤,却刀刀不致命,仵作给出的结果是人遇刺后落水,终溺水而亡。”
刀伤……
洛久瑶皱眉,相覆的手缓缓摩挲腕上的细布。
三个时辰后,明正司的大门打开。
来时天色才微亮,眼下已是正午了,洛久瑶跨过门槛,见到等候在外的桃夭和青棠。
二人面色关切,匆匆迎上前。
正值此时,一辆马车隔绝二人的身影,驶停在洛久瑶身侧。
身着青袍的男子走下,对洛久瑶行了个礼,递上腰牌:“九殿下,三法司共议,案件已移交大理寺审理,请殿下随下官走一趟。”
如此情状在洛久瑶的意料之中,她朝男子点头,又与桃夭和青棠交待了两句安心之类的话语。
登上马车,车内简陋,正中的座位上放着一身青布衣袍。
男子的声音自外传来:“在外不便着宫中服饰,还要委屈殿下换一身衣裳。”
大理寺坐落在燕京西北角,虽说着锦缎衣裙的确多有不便,但大理寺向来只为犯人备囚服而非布衣,眼下更没有必要为她这个疑犯准备衣袍。
洛久瑶心中疑虑着,还是关合门窗,换好布衣。
马车自西城门驶出,驶过长街,却没朝大理寺的方向走。
洛久瑶的疑虑本便未消,眼下更觉异样,顿时绷紧心弦,推开车窗,暗暗记下路线。
她身上没有利器,仅有束发的银簪能用来自保,于是又拆下银簪,用发带简单绑了长发。
不多时,马车拐入一条幽深的暗巷,巷末停着另一辆马车。
洛久瑶将银簪藏入袖中。
车门打开,男子恭敬道:“车轮坏损,还请殿下在此换乘备用的车马。”
洛久瑶走下马车,问:“到大理寺的路还有多远?”
男子一怔,应道:“回殿下,已不远了。”
可这条路的方向与大理寺截然相反,他如此应付,洛久瑶心中便越发警觉起来。
巷子很深,没有旁的岔路,她体力不及眼前男子,即便脱身,跑至中途恐怕也会被其追回。
男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洛久瑶神色不变,随他走至巷末的马车前。
值男子错身去开门时,洛久瑶后退一步,径直用银簪刺向他裸露的后颈。
却未等她刺下,一道身影自车内掠出,拦过男子,猛然攥住她的手腕。
银簪脱手而落。
清苦的气息漫卷周身,洛久瑶抬眼,望见立在眼前的——沈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