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程氏宗祠的人倒是一夜无眠。
有个中年人懊恼道:“本以为那小子就带了几个随从,同行的姑娘连个金银首饰都没有,料想也不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又有司马帮咱们撑腰,欺负也就欺负了。现在倒好!小弟若是有什么闪失,怎么跟娘交代啊!”
一旁与他容貌相似的青年人不由得埋怨:“我早就说了,找替死鬼这种事不行!”
中年人瞪他:“事后诸葛亮谁不会,那你说怎么办!”
程氏族长重重地敲了下拐杖,皱着眉头说:“都别吵了!就听那小子的,去报官!这可是赵司马家的小公子出了事,就算是刺史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顿了顿,他才问:“程二,你有什么看法?”
一直安静听着地程二只是沉吟片刻,道:“那就想办法让他们走不了不就好了。这件事我来办,你们不必多管。这里可是娘子关。”
是啊,毕竟这里是娘子关,平阳昭公主镇守过的地方,她的夫家柴家就是此处的无冕之王,而司马赵秉文又是柴家的女婿。只要赵司马不点头,那个新上任的刺史元澹,也得束手无策!
此刻,另一处也在讨论这位新刺史。
“元澹?姓元?”燕筠青面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隋唐可是紧接魏晋南北朝之后。
符华章接口道:“是的,元澹,字行冲,以字行。此人正是北魏皇族之后。他祖上是常山康王拓跋素。”
祾歌是见过这位元澹元行冲的,那天他听了狄景辉的建议,口中正念着“蹦蹦跳,长高高”在狄宅院中原地跳,元行冲来访,见他举止不够庄重,停下脚步好生劝诫。
祾歌不服气他,哪料到他竟然当着狄仁杰的面道:“下之事上,亦犹蓄聚以自资也。譬贵家储积,则脯腊膎胰以供滋膳,参术芝桂以防疴疾。伏想门下宾客,堪充旨味者多,愿以小人备一药物。”
狄仁杰笑,转头对着蔫头耷脑的装狄仁杰外孙的他说:“此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
元行冲同他一样,都是年幼失祜,依靠祖辈生存。不知是不是从祾歌身上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只要遇到祾歌,他必然会刚正不阿一番劝谏。祾歌听得脑仁直疼,不过元行冲博学多通,尤善音律及诂训之书——最关键的是他们不经常遇到,祾歌也只好本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念头来听他唠叨。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太宗皇帝还常常被魏百策念得下不来台呢,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亲王?于是,他心里才终于平衡了。
日上三竿,房顶警戒的弓箭手李毫素回报,称有马队来了。
来者却不是元行冲,看衣着打扮,应当是个县令。
他素来不记这么低阶的官员,又不是需要打交道的紫微城或王府属官。王府属官也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认得这些人。
见状,祾歌不由得叹气,要是苏戎墨在他身边就好了,他不仅能查明来者的身份,还能查出来者最近遇到了什么红喜白丧,方便给祾歌找到一个寒暄的契机。
最终,还是那县令自爆家门,自称是本县父母官陈铮。
祾歌沉吟片刻,道:“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切记,我只是个汝南周氏的白丁,明白了吗?”
刚好,他要看看这个陈铮究竟是如何断案的。
他摘下金冠,换上发带,等程氏来唤他们,才整整衣襟,一同来到暂做于公堂的厅堂内。
堂上,一个四十余岁的绿袍中年人坐在上位,东侧支了架屏风,隔着屏风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有幽幽的女子哭声从其后传来,看样子是苦主。程氏众人站在堂外,那程氏族长却高坐在西侧上首。
见到他们进来,那陈铮明显一愣。他没想到嫌疑人竟然如此年少。看着明显还是孩子的祾歌,陈铮叹了口气,端正神色,喝问道:“你可知罪?”
祾歌只是摇头笑笑:“学生倒还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陈铮道:“放肆,你肆意杀害赵家小公子,被当场抓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安得你信口狡辩!”
祾歌再次摇头:“你这话好生无理。首先,我与那小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害他?其次,案发之时,周某正在崇岩寺同方丈探讨佛法,若要杀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再者,明府说人证物证俱全,不知物证在何处啊?可否请学生一观?”
陈铮冷笑道:“小小年纪,不思仁恤妇孺,却如此搬弄口舌。好啊,本官就让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传乳母刘王氏!”
刘王氏,正是那个在“佛门”处和祾歌打了个照面的妇人。她一看祾歌的脸,便尖叫道:“就是他!小公子失踪以前,就是他抱过小公子!”
她絮絮叨叨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小公子那么丁点大,能跑到哪里去呢?一定是有人把他抱走了,一定是这个人!”
祾歌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