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虽然还是很累,可她没敢再睡。女皇昨天就说过,等她醒来之后,要她来观风殿,彻底禀告一下祾歌的病情。
梳妆的时候,她坐在铜镜面前叹气。
如果说薛崇德的病还算简单,祾歌的病可就真的让人倍感棘手。
她不能说得太轻,不然武曌会觉得祾歌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强势压制祾歌的话,祾歌毫无还手之力;可她也不能往重了说,自闭症是一种残疾,而残疾对于皇室来说是耻辱。祾歌一旦被扣上残疾的帽子,以后在皇室就毫无立足之地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加油鼓劲。
观风殿内,女皇正在和几位宰辅讨论政务。燕筠青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作声。
这是国之要务,容不得任何打断。
她要是在这时候弄出点声响,明天御史参她的折子就会递到御前,满满的都是在控诉她御前无状,合该罢官流放。
她低着头胡思乱想,这种环境下,肃容敛声,把自己当成一只精美的花瓶,为皇帝装点门面,就是奉宸卫的职责。虽然也能拿着笏板写写画画,但是常年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又只是小孩子,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也可想而知了。
若是想要养好伤病,当务之急是要让祾歌离开这种高压环境,休工休学,专心修养。
这些天,她也忙着为祾歌制定干预措施,尤其是针对他的创伤。燕筠青觉得他需要心理咨询,而且基于他述情障碍的特点,给他敲定的方案是做题。
心理咨询主要有两种,一种就是聊天,通过交谈的方式来改善病情。但是对于祾歌这种语言能力差的人来说,让他表达自己的感受,还不如让他去查个案子来得轻松。所以燕筠青为他选定了另一个流派,简单来说就是给他布置功课让他去完成。
在她上奏的整个过程中,女皇一直在看奏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燕筠青吃不准女皇现在到底对祾歌是什么态度,也吃不准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瞒着她的事。她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冷汗一滴一滴向下落。
这时,上官婉儿柔柔的声音为她解了围:“那小殿下,究竟是为何会患上失魂症的呢?”
“原因很多,”燕筠青想了想,“如果他的父母都是正常人,那就可能是孕期出了岔子。小殿下的生父母,有和他类似的症状吗?”
女皇的视线稍微仍旧在奏章上,倒是上官婉儿温柔地说:“小殿下的父亲,孝敬皇帝,质柔纯善,体贴活泼,和小殿下完全不同,不像是患有失魂症的样子。倒是他的生母,有些……”
为尊者讳,她不好细讲,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瞧着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
燕筠青有些好奇。祾歌的生母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女皇拿起另外一本奏章,“前唐临川公主与襄阳郡公周道务的龙凤胎,吉州司马周季重的双生妹妹。”
“周?”
“那是自然,不然他为何总是以周祾歌为假名。”
燕筠青愣住。她以为这个周,是武周王朝的周,没想到居然是祾歌生母的姓氏。旋即她又忽然意识到——
祾歌是表兄妹结合的孩子!
燕筠青斟酌着问:“生下小殿下的时候,周……”
上官婉儿连忙递话:“周昭皇后。”
“周皇后。当时周皇后有多大?”
“十六岁。”
十六岁,还是虚岁!燕筠青一下子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祾歌的生母是因为难产去世的,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小。她恍惚记得,周昭皇后是生下一对双生子才去世的。
母亲年少,自己双生,那么——“小殿下出生时有多重?他足月了吗?”
上官婉儿摇头,轻声回答:“虽然足月了,但是小殿下当时很小,只有四斤七两。”
燕筠青低下头换算。唐制一斤可以估计为她那个时代的一斤二两,而且唐制一斤十六两,因此祾歌出生的时候差不多是五斤三两,虽然瘦小,但是也还正常。她松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祾歌身体差,和他的父亲天生体弱、母亲怀孕年龄太小、父母近亲属结合都有关系,而且算算时间,周皇后比李弘小了九岁,她母亲却是李治的亲姐姐,因此很可能周皇后作为高龄产妇的龙凤胎,先天也是不足的。
盘算下来,燕筠青直感觉头皮发麻。这样来看,在物资这么匮乏的李唐,想把这样一个孩子养大成人,其中所耗费的心血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又问:“若是小殿下幼时吃了毒奶,会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那得看是什么毒物了。”燕筠青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什么都没说,于是斟酌着开口,“陛下也知道小殿下身上的胎记吧,天生有日月星辰庇护,小殿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女皇终于分出了些许注意力。她翻阅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