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五年,春,正月,丙子,隋炀帝下诏改东京为东都。
初春的洛阳总会零零星星的下着小雨,紫微城内的雪,渐渐的化了。月亮悄悄藏在了云层身后,只隐隐约约露出一点余晖,繁星点缀于这天鹅绒般的黑夜之上,一闪一闪的宛若星河。
虽然杨广平日里并不常来东宫,但纯熙时常和杨昭一起在大兴殿东侧的弘文馆进学,便总能遇上他。
在杨广身边待的时间长了,纯熙对他渐渐熟识起来,但心中的困惑却慢慢堆积起来。越和他接近,便越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她不明白,身为大隋的天子,万人之上,为何他的面上总是带着一丝怅然。
她也不明白,城中的人都说他耽于逸乐,沉湎酒色,但纯熙又总是看到,他独自站在紫微城上,默默不语,尤其是雨天。雨丝洋洋洒洒,她看不真切,只看到他一身明黄的长袍,明眸深处仿佛有火燎原。
但她还是很喜欢杨广,也许是因为他是阿昭的父皇。有时她会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他的女儿,会不会比现在更快乐呢?阿昭会是她的哥哥,她可以像吉儿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她会成为大家口中,“大隋最珍贵的女子”之一。
但是只细细一思索,她便忍不住头皮发麻,她已经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这种被锁在宫中的生活她想都不敢想。
不过…
她惬意的躺在亭子上,三叔和三婶的感情真好,三婶真温柔,待她也是极好,什么时候杨吉儿才可以成为像三婶那样的女子?温柔而又贤惠。
纯熙摇摇头,怕是一辈子都成不了。
今日纯熙没有去晚课,坐到荷花池旁发呆。虽然每日都可以欣赏到阿昭俊美的容颜,但纯熙还是忍不住想回到宇文府。她想玄感大哥了,想自己屋内的小床,想自己傻傻的侍从小轩。不过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就像父亲所说的,她不能轻易的暴露自己的情绪,她可是宇文承趾,宇文家最骄傲的孩子。
春天了,池中的鱼儿渐渐活跃了起来。纯熙盯着这些红红的鲤鱼,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再怎么说,这些鱼也没有阿昭好看。宫内虽然舒适,却也无聊至极,每日只能陪着阿昭下棋,抚琴,偶尔才能练练剑,可她对这些文雅的东西一向是没什么兴趣的。
“谁在那里惊扰圣驾!”有宫人在不远处执灯问道。
纯熙急忙起身,宫人提灯举在她面前近照看了一会儿,笑道:“原来是宇文家的二公子。”
“哦?是承趾啊,怎么没和太子一起?”杨广问道。
纯熙咧开嘴笑了笑,“整日待在殿里实在有些无聊,便想出来看看,想不到竟然能遇见陛下。”
“那你可愿陪朕走走?朕正准备去掖庭宫。”
一旁的宫人急忙道:“陛下,这恐怕不合礼法。”
杨广摆摆手,面露不悦。纯熙哪里知道掖庭宫是何地方,她实在是憋坏了,而且杨广身上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去了解他,便答应了。
“好啊好啊,承趾当然愿意陪陛下一起。”
到了殿的门口她才意识到掖庭宫是后宫嫔妃所住的地方,一时之间她有些尴尬,面色不自然道:“陛下,这,这不太好吧。”
杨广哈哈一笑,“承趾这是害羞了,不要怕,你以后总会经历这些的,鱼水之欢乃是人间一大乐事。”
纯熙犹豫了一下,还是随他一同进入殿内。
“陛下。”女子低眉行礼。
杨广示意身边的侍卫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纯熙,他,和那名女子,以及门口立着的两位宫女。
女子长身跪坐在案前,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执了香箸,轻轻的放入案上的错金博山炉子,殿内升起缕缕烟雾,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她一淡粉色的华裙长长的铺展在身后,繁复的花纹在敏感的烛光下隐约游动着点点光辉。
她的容貌是极艳的,灼若芙蓉。
峨眉婉转,双眼微挑,似柔似娇,檀唇点朱,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又因着这些年来在隋宫里、身在高位,多出了三分难得的雍容端庄。
低眉敛目间,便能叫人怦然心动。
纯熙看着看着,总觉得面前的女人有些熟悉,不经意间瞥到了镜子中自己的身影,她才发现,这女子竟和自己的眉眼间有些相似,最像的是那双微微扬起、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的眸子,最不像的也是这双眸子,因为这女子的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她的却是湛蓝的。
“哈哈,这是朕的宣华夫人,承趾觉得如何?”
纯熙一愣,女子抬眉看见她也是一惊,她只能有些尴尬的摸摸头:“夫人自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承趾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
杨广看着她,嘴角含笑,心里微微一动。
“朕初次见到宣华夫人也是惊为天人,想不到世间如此美妙的女子。”
纯熙转了转眼睛,没有回到,只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