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顺着凤阙长阶蜿蜒而下。
商景昭惊醒,心口如被千斤重的巨石压住,剧烈的疼痛和窒息让他的唇色迅速发紫,他想唤人,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动弹不得。
“呃——呃呃——”
平日里,会有宫人昼夜监视他的身体,但甘露宫只有一个飞泉,他守在外间,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心脏的绞痛让商景昭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他拼尽全力,也只是让手抬起了一个微弱的幅度,然后便无力地垂下。
似乎,碰到了谁的指尖。
商景昭用力喘息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拼命攒出一点力气,向身旁酒后熟睡正酣的人再次伸了伸手。
颤抖着,握住她的指尖。
但是也许,就算她醒来,她也并不会救他。
他在想什么,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死的人。
心口越发疼痛,商景昭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
他只能发出一个气声。
睡着的人像是被打扰了,下意识抽出手,翻身接着睡。
叫不醒她。
也许她醒了,也许她是故意装睡。
林烟正梦见一树桂花。
她已经很多年不做梦了,但是这一次,她站在甘露宫的殿前,庭中枯树复生,只能看见葳蕤茂盛的绿叶,而看不见花。
桂花是很独特的花,它的形状那样小,那样微弱,总是谨慎安静地躲在绿叶里,没有任何张扬的、绚丽的外表,可是香气却能够绵延不绝,离得越远,越是能闻到,萦怀刻骨,温柔难忘。
树下,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只是站在那里,他抬手,苍白的指尖拨开绿叶,直到触及那些星星般的小花,那样的风致和美丽,让林烟想到“拨雪寻春”的形容,少年的动作朗如春风,像是在为谁拂落肩上的陈雪。
少年回过头,看向她的方向。
林烟立刻惊醒了。
她在梦什么?
难道是之前二十七年的单身时光,让她但凡遇到一个举止越界的男人,就如此为色所迷,欲罢不能吗?
丢人啊林烟!龌龊啊林烟!
一边自我谴责,一边,林烟没忍住,偷偷转身看了一眼身边人。
只一眼,就吓得她完全醒酒了。
微弱的月光里,小皇帝的唇色已经紫得惊人了,他深深陷在床榻里,手脚无力地颤动着,艰难地张口吸气,但胸口还是一点点软下去。
“飞泉!!!”
林烟立刻给小皇帝揉着心口顺气,飞泉听到呼唤,拔腿奔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几乎魂飞魄散,“奴才去叫人!”
“来不及了!”林烟喊住他,“帮我把他扶起来。”
飞泉犹豫了一瞬,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听从她的指挥,用力想把小皇帝扶起来,但是几乎陷入昏迷的人,完全无法配合,身体软烂如泥,根本扶不起来。
林烟当即跨坐在小皇帝身上,两手交叠,一下一下按压他的心口。
“商景昭!醒醒!”
半昏迷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向后仰着脸,墨发散乱地贴在额上。
“嗬——嗬——”
林烟俯身,对准小皇帝冰冷颤抖的唇,用力吹气。
然后直起身,继续按压他的心口,命令道:“吸气,商景昭。”
俯身,渡气。
起身,按压。
如此往复了几次,小皇帝脸上的紫雾慢慢褪去,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像是找回了一点力气,林烟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归拢在枕畔,低声问:“感觉好点了吗?”
小皇帝看着她,没说话。
又是这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态度。
林烟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他身上,赶紧下床站好,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浮上来了,她说:“那你先休息,我去外——”
刚转身,她的袖口便被轻轻拽住了。
林烟僵住。
她回头,低着眼睛,看自己的袖口,小皇帝的指尖正触着衣料的暗纹,一只凤婉转地依偎在他的手边,栩栩如生。
小皇帝似乎也怔了一下,像是自己都没料到这个动作,他迅速松开手,苍白的唇抿成更深的线,“为什么救我?”
林烟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哪有为什么,救死扶伤,天经地义。”
小皇帝闭上眼,声音喑哑的厉害,“这世上,最盼着孤死的,就是你吧。”
她已经成为了皇后,是宫里除了太后之外最有权势的女人,她能从他这里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
既然如此,他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与其让他活着厌恶她,他死了,才更遂她的心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