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昭抱着母妃,心口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站不起身。
大雨中,血泪齐下。
半晌,凤阙阶前,他的嫡母从宫人手中接过伞,淡淡撑在了他的头顶,“皇帝,不要恨你父皇。”
因为那一把伞,他被愚弄了多少年。
当贴身伺候多年的嬷嬷将那杯下了梅花落的茶水,递到他书案上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世上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
那时他曾幼稚而愤怒地质问对方,“孤素来敬你重你,你究竟有何不满?”
天牢中的老妇人,望向他的眼神居然有那样多的怨恨。
“陛下,若不是你,奴婢的家人便不会受到那样的威胁。”
家人……
多么让人无法苛责的理由……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所爱,为了守护那些东西,也许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从来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个。
他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商景昭转身,那个在身边伺候陪伴多年的人,在这一刻如此陌生,他以为他们也算是家人,却原来只是他以为而已。
如此愚蠢,如此愚蠢啊。
他倒在天牢门口,太医和宫人围绕住他,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关切,嫡母的声音也温柔关怀,“皇帝的心疾发作了,快扶他躺下。”
小太医躬身行礼,“太后娘娘,心疾发作时,不宜躺下,还是——”
身旁的老太医咳嗽一声,小太医的解释戛然而止。
“太后娘娘恕罪,他是新来的,不懂事。”
众人将他放在软榻上,窒息的痛楚在他的胸口炸开,他在这一天,看清了嫡母的笑里藏刀,也看清了深宫的世态炎凉。
每个人的关切都是虚假的。
在他们眼里,他的生死,无关紧要。
唯一忠心的飞泉,也是因为受了母妃的恩惠,才愿意跟在他这个傀儡身边。面前这些乱纷纷的宫人呢,又是受了谁的恩惠,受了谁的胁迫?
小时候他曾偷偷溜出宫,学堂里,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正听夫子讲“正心诚意”,“等你们将来金榜题名,是要成为陛下的臣子、朝廷的栋梁的,你们要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而奔走……”
学生打着瞌睡问:“夫子,陛下也要学这些吗?”
“那是自然,陛下要学的,比你们要学的还多,不然,如何能成为九州四海都爱戴的君王呢?”
爱戴……
他不能理解什么是“爱戴”。
但,里面有个爱字。
也就是说,如果成为好的君王,是会被爱的吧。
他回到深宫,在学殿书阁里一坐就是无数年。
可是嫡母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若有所思。
宫人们对他充满了畏惧,说他是荒唐狠戾的暴君。
他不再想要爱了。
他不再……
“商景昭!”
阖眸的前一瞬,他看见帐帘被烈烈地卷起,朝霞刺入眼中,只看得清一个红衣战甲的影子,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像是赶了一夜的路,满身的风雪。
看着他的表情,像是心疼得快哭了的表情。
倒真是……有点像兔子……
巴雅尔怒道:“阿依努尔!你敢袭击我父王!这里是铁狼的王帐!”
玲乐的长刀横在左贤王的颈间,乌兰向着满地打滚的侍卫优雅地躬身,“抱歉,下次我会注意轻重。”
她欺身逼近巴雅尔,表情和方才看他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把钥匙拿出来,否则,血溅三尺,横尸两具。”
巴雅尔像是真的信了她的话,颤巍巍将手中的钥匙递给她。
她立刻奔到他面前,红着眼睛,咬着嘴唇,将他腕间的镣铐打开,然后在他踉跄摔下的时候,紧紧抱着他,像是——
像是爱着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他,赌赢了。
和他预想得一样,她可以放弃一切,但是唯独,不能放弃他。
只是,这不过是一场,以她的真心做成的局。
“商景昭,如果有朝一日,你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杀了他。”
那时候,他也曾问她。
“若被人一刀刺入心口,换做你,可会体谅?”
她被他逼到墙角,神色怯弱,却还是点点头。
“也许会的,毕竟,他们都说我是个烂好人。”
所以,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还会原谅他吗?
林烟跪坐在地上,商景昭昏迷在她怀中,鲜血不断从唇边涌出。
“商景昭,我来了,你不许睡,醒醒……”
林烟拍着他的背,让他将鲜血吐个干净,然后双手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