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坐在温泉边,感到一种为色所迷的罪恶和快乐。
自从听说了党项有绝好的温泉,她就觉得必须把商景昭叫来,驱一驱他那身几乎是刻入骨髓的寒气。
当然,在商景昭到来之前,她必须确保整个部落的和平与安全。
和在乌桓一样,她发自内心地、诚恳而虚心地和族人们打成一片,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习惯,学习妇女的劳作,跟着男人们去勘察草场,学习放牧的基本需求和知识,因地制宜地修改规矩。
商景昭来的时候,整个部落说不上多喜欢她,但已经默许了她作为主人的存在,愿意遵守她的法则和道理。
听说她要带他泡温泉,商景昭那张臭脸显而易见更冷了。
“林烟,我看你是越来越奔放了。”
“没有吧,”林烟很无辜,“是穿衣服的,很素的那种。”
“拒绝。”
“可是你也知道,这对你的身体是有大大的好处的,难道你不想早点恢复健康,早点正常地行走吗?”
“……”
于是,林烟便有幸看到了这一幕。
商景昭的长发散在水面上,像是墨色在笔洗中留下的韵尾,眉眼虽然消瘦,但还是那样浑然天成的好看,大概是过热的水温引起了心脏的不适,他微微蹙着眉,脸颊上氤氲出绯色,给那张平素都清冷而刻薄的脸添了惊心动魄的艳色。
其实他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但认识这么久,除了失忆的那回,林烟也只见他笑过一次而已。
当皇帝需要长得这么好看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林烟发现,当初那个暴君小皇帝,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
男人。
这是一种微妙的转变,正如她曾经的那颗怜爱之心,也微妙转变成了一种狼子野心。
是因为母胎单身了二十七年,才会在此刻,心动如野火吗?
林烟咽了咽口水。
禽兽啊林烟!龌龊啊林烟!
他还是个病人!
商景昭看向她,眼睛里杀气腾腾,“你给我下来,别像个鹌鹑似的蹲在旁边。”
“不合适吧,”林烟摇头,保持理智,“毕竟男女有别。”
商景昭眯起眼睛,“男女有别,所以你就在这里看动物一样看我?”
林烟被他这么阴恻恻地一问,立刻脱了外袍下水。
“我是担心水温太热,你如果实在不舒服,昏倒了怎么办?”
“说实话。”
“……”林烟移开眼睛。
商景昭转过她的脸,逼她看着他,像是一定要个答案。
“你让我怎么说实话嘛,”林烟被泉水的热气蒸得迅速红了脸,“难道我好意思说是因为我想你吗?我们都一个月没见了,你帐外的那树梅花早就该落了吧。”
商景昭盯着她看。
就算他自诩克制,自诩理智,可是眼前的状况——
他没法不吻她。
林烟看见他忽然欺身而来,猝不及防间,商景昭冰冷的唇已印上她的唇。
刹那间,浑身的血液都奔流沸腾起来。
林烟一动不敢动,攥着已经湿透的衣袖,让自己完全静止在这一刻。
泉水的热气蒸腾、涌动。
但是商景昭没有进一步的意思,他的姿态是那样浅尝辄止、饮鸩止渴。
林烟微微睁开眼。
就算是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刻,他看起来依然不快乐。
商景昭,在想什么呢?
“林烟。”
“嗯?”
“你喜欢草原吗?”
“原来是不喜欢的,”林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但现在,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
商景昭沉默着,离开了她的唇。
她喜欢。
就算这里血腥、简朴,但她喜欢。
如果有人要将这一切,毁于一旦呢?
如果那个人,是他呢?
此刻,罪魁祸首,怎能如此若无其事地亲吻她?
此刻的失控,是因为他情难自已,还是因为,梅花落正在侵蚀他的理智,将他变回那个随时会发疯的暴君?
现在的商景昭,只是一个阶下囚,一个永无明日的将死之人。
然而,怀里的少女轻轻抱住了他。
她眼神闪躲,双颊嫣红,像是终于鼓起一点勇气,抬眼直视着他,干净无瑕,温柔坦荡。
是他的世界里,从不曾出现过的单纯和明亮。
她是如此,如此地,相信他。
心口传来窒息的痛意,商景昭攥住泉水边沿粗粝的石块,感觉到所有的思绪彻底溃败下去,他恶狠狠捏着她的下巴,“不许用这种眼睛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