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五更的梆声还未响起,宋府外已经可谓已经是人声鼎沸。
贴身丫鬟秋月捧着一桩纸推开了宋家祠堂的大门,门内已经香火如那鬼魂般涌出门外掩盖住那外面的雪,供台上的火光几乎要将整间屋子吞没,这红光,点不亮黑暗,也照不了光明。
祠堂的正中间,宋书陌跪坐着,还在守着那盏长明灯。
只要长明灯不灭,就说明父亲还没找到归家的路,找不到归家的路,又怎会轻易肯下这黄泉,阴阳两隔。
宋知浅看着宋书陌,她比谁都明白,倘若自己早些时辰派人去叫宋书陌回家,或许还能见到所谓的最后一面,想到这,眼泪又从脸间滑落。
“小姐,正厅里各位……各位叔叔伯伯已经到了,还有……还有府外已经有不少拿着帖子来提亲的人了。”
“你让下面招待好茶水,在正厅立上屏风,我和书陌马上就来。”宋知浅跪在角落,颤颤巍巍才站起身。
宋书陌担忧地看着宋知浅昨夜哭红的眼,将手边的暖炉递给宋知浅,里面加了些安气凝神的草药,草药味混着香灰味,味道反而中和没那么刺鼻浓烈。
都说宋家世代将军,到了这一代,竟就断了这将军的衣钵。宋将军膝下只有两个孩子,还都是姑娘。
这大姑娘深在闺阁,却结识不少诗人学者,更是在城中流传着宋家大姑娘“自恨罗衣掩诗句,抬头空羡榜中名”的故事。家中藏有一把古琴“遗音”更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而这二姑娘,不与她姐姐一般,不爱读书,爱读鬼神、死生转世这类旁人避之不及的书籍,那礼部中的祀部侍郎遇到,因她的学识,也要敬畏三分。
而那日宋将军出征,宋二姑娘迟迟不归,正是此中缘由。
城中沈家祖母走了,沈家主父硬要拉着宋书陌去主持葬礼,什么风水啊,时辰啊,听凭吩咐。
说是主持葬礼,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宋将军的二姑娘,哪是呼只来挥只去的人物,不过是沈家爱慕虚荣强拉这一回,谁家葬礼能让宋二姑娘主持,就也称得上是“名门氏族”。
“姐,你就待在屋内吧,这几日你醒了晕,晕了醒,你撑不住的。” 宋书陌拭着自己眼角的泪。
宋将军下葬才不过一天,尸骨尚且未寒。
这正厅里排排坐的人,心眼子里打的算盘都快崩人脸上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伯伯知晓宋家历代都是将军,战的战死,残的残废,早在祖父那辈就纷纷与宋家割席,经商的、下海的,如今宋家唯一的将军一死,昼朝与雲族三十七部边防战事平息,朝廷赏赐万两,谁还不愿意来分一杯羹讨要去一份田产和地契,更何况这宋家当家的是两位女子。
至于提亲的,也正是看中了宋将军的俩个女儿,倘若能够迎娶一人,不说泼天的富贵与嫁妆,倘若继承有了宋家兵的统治权,更是能直接继承骠骑大将军的衣钵。
现在这些提亲的,暗中说媒的,谁还不知皇帝在位这几年,军心不稳,朝纲不宁,更是过度依仗旧朝过来的忠将氏族,如此一来,这临溪宋氏,忠良死节之臣,倘若攀上一层关系,皇上也能垂青几眼。
至于这孝规里守孝三年的规矩,就凭着以后平步青云的前途,谁家还等不起一个三年呢。
迎着穿堂风,两姐妹身披丧服麻衣穿过洞门走了出来,高高的一层屏风,将人挡在了外头,只若隐若现可见两个身姿。
“见过叔叔伯伯。”步履摇曳,不是那春日杨柳似的摇曳,倒像是病柳般的踉跄,宋知浅红着眼眶,声音微颤,努力压着声音,站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一副副虚情假意的面孔听着声音,透过屏障立马站起迎了上来,直叫人宋知浅和宋书陌犯恶心。
“自古以来,就只有未出嫁的女子见外男才架着屏风,今日是你们父亲死了,反倒怎就不认这流着一样的血的叔叔伯伯们来了,架起着屏风,没了规矩。”
说话的是宋延之,宋大将军的表亲弟弟,宋知浅和宋书陌的表叔,当年为了避免入军参战,早早在江南结了婚,十年间就赌博足足输了七百万银子。这下自己表哥一死,他倒是笑开了颜,屁颠屁颠赶了回来。
宋知浅拦着宋书陌,并没有说话,只是轻咳了一声,正厅里倒是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外头宋延之并没有就此消停,还是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语气,仰起头说: “今日叔叔伯伯来,也不是要为难你们。”
“恕知浅直言,父亲昨日才下葬,坟茔的黄土还未夯实,叔叔伯伯倘若开口就是不为难,又何不是一种为难。”话音未落,就着屏风外的议论声,宋知浅透过屏风躬身又行了个礼。
低眉的一下,扬起一阵风,一个只手冲过屏风,屏风从中间劈开倒地,顺势扬起地上的铺落的冥纸。
另一只手从屏风后穿破,作成虎爪状,一把死死擒住宋知浅脖子喉结处,邪魅一笑,轻轻地用力,宋知浅唇齿微颤,头就这样被迫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