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故意道:“有区别?”
季白檀狠狠道:“有。”
“我想想。”韩素敛着眸子,掩去落入眼底的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喜欢的是季白檀。”
她沉如黑井的眸子深深望着他,重复道:“不是太子,是季白檀。”
季白檀心脏漏跳了一拍。
已经很久没人唤出这个名字了。
昭康帝在众人面前总是唤他太子,极偶尔的时候才会赏赐般地叫一句“檀儿”,薛皇后久居深宫,屈指可数的见面也不过与他相顾无言,至于别人,更是不敢提及太子名讳,见到他时总是将腰一弯,恭恭敬敬地来一句“殿下”。
上回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竟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了。
季白檀口中发干,他喉结滚动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即便他不是太子,主上也会喜欢他?”
韩素瞥了他一眼,不说话,季白檀于是更加迫切:“是不是哪怕他样貌全变,主上也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韩素依旧缄口不言。
季白檀语速越来越快:“倘若哪一天他由高高在上的太子沦为碾入地底的尘埃,主上也愿意陪着他?”
他几乎是焦灼地望着韩素,心中暗暗希望她别答应。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了,贺云底细无法摸清,未来他说不准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不愿韩素陪着他吃苦。
“不愿意。”这回韩素总算开了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嗤笑一声,“我脑子有病吗,陪着他落魄?”
季白檀松了口气,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底却仍然涌上一丝空落:“弃了也好。”
韩素奇怪地瞥他一眼:“谁说我要弃了?”
宫墙的大门向两边大敞,数十条木枝从朱墙内伸出,当真为“春色满园关不住”。
韩素就是在那个瞬间偏了头,被鲜活的春意扑了满脸。
“我不会抛弃他。”韩素道,“我会助他,将一切夺回来。”
“阿月。”韩素淡声道,“逃避与自怨是弱者的行为,真正的王者,哪怕跌入深渊,也会踩着敌人的尸骨往上爬。”
一直到丞相府,季白檀都没再说话。
梅林院只种了梅树,春日一到,梅花便全落了,一眼望去,满目萧索。
周宁去礼佛了,估摸着又要几十日不归家,韩光与她见了个面,话没说两句便急匆匆地要走,听到她要去宁州的消息时,甚至没有过问原因便应下了。
初荷忙着帮韩素整理衣物,她虽说是韩素的贴身侍女,但更多的时间却是留守梅林院,反倒像个管事。
临行那日,初荷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滚起一地烟尘,心里一阵空落。
此趟离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归家。
时光的车轮咕噜噜转着,在一趟趟日升月落里,几十日悄然而过。
宁州位于大岳的边境,冬季漫长,高高低低的山峰错落有致,山顶常年积雪。江南的春季都快接近尾声了,这里的梅花仍漫山遍野,飘香万里。
韩素下马车时,便被这萧索的寒意扑了满脸,抬眸的刹那,却见红梅点枝,漫天飘零。
她呼吸一顿,恍惚间,某个深埋于脑海的画面逐渐与眼前的景象重合,张牙舞爪地欲吞噬她的识海。
身侧传来声轻唤,韩素回神,却见季白檀沉沉望着她:“怎么了?”
“无事。”韩素垂下眼眸:“想起一位故人。”
夏柳的老家位于宁州韩庄,是一个普通的小村镇。眼下天刚蒙蒙亮,河旁便已然围上一群浣衣妇女,她们手中无一例外地提着个木桶,黑发用一根样式简单的发簪盘起,操着一口家乡话,手臂被冰凉的水浸得通红。
清一色的厚灰墙体建筑顺着河道一字排开,河两岸栽种的梅树被风一吹,浓香便传了万里。
夏柳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正在破茧复苏。
“眼熟吗?”韩素问她。
夏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低声道:“都变了。”
“没有不变的?”
夏柳四下望了望,指指一个方向:“只有那个。”
韩素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却见河上竟还架着一座石拱桥,灰黑色,桥身破损,东凸一块西凸一块,像是被人砸过,桥头上的石狮子一个被砸去了半个脑袋,另一个干脆全砸完了。
夏柳轻声道:“小时候那座桥还是完好的,桥边没有屋子,只有大片大片的稻田,夏天还会跳青蛙,晚上月亮很圆,奴婢喜欢躺在稻田里,有时候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天就亮了。”
“然后呢?”
“然后……”夏柳顿了一下,“奴婢会踩着稻田回家,路上会碰到几个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