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祈十五年。
晨风徐来,根根金线宛如绣品精雕细琢,一点点将残留薄雾褪去。
“陆侯父子班师回朝,还有五里就入城门了。”随着城门打开,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传入都城,划破长空。
城门内人山人海,马车堆砌,万籁俱静,悉听此话,熙熙攘攘踮脚张望那道敞开的城门。
独独不远处一辆马车落在人后,寂然不动。
檀卿欢倚着马车一隅,睡眼惺忪,皮肤温润脂白,嘴唇如红菱细嫩巧致,抿成线条,鼻息带着耐人寻味的轻叹,像是登高,登临之际被一脚踹下。
只见她面若含冰,双眼微眯,眸底泛着淡淡不悦,随后眉眼含笑,整个人姣若春华,姣若秋月,切换自如。
马车外人头攒动,挨肩擦背,时不时传来高声交谈,“这陆候儿子小小年纪战功赫赫,这亲事不知会花落谁家,只怕是可遇不可求。”
可遇不可求?檀卿欢轻摇宫扇,听着外头百姓谈话,心里暗暗琢磨。
这满都城的高门望族,就数她檀卿欢的府邸最热闹,她是当今嫡长公主之女,当今圣上亲封的福乐郡主,门槛都要被提亲的人踏破,都借着充足由头上门,只是顺嘴说道她的婚事,也不好撵人。
也不怪她眼下把算盘打到这刚回都的陆世子头上,实在是这满都城贵族,同宗同源同坐宅院,她若进府,就如进了盘丝洞,再不能抽身,不然决不思此下策。
这陆候父子檀卿欢已早早派人打探一番,二人在外征战十四余年,帮着南祈收复大大小小国家,击退扰南祈边境敌人一次又一次,如今盛世既定,得胜归来。
而且这陆候早年丧妻,家两口,过于简单,是处不错的容身所。
檀卿欢就这么默不作声坐着,思绪回笼之际,把腰间玉牌递给她的婢女,人立马领会,转身下马。
而她一旁马车里的女子早早驻足马车前室,一手抬高扇面遮阳,一手被婢女扶着,东张西望,“不就是那个依着自己父亲入赘公主府的郡主么,还真把自己当枝头凤凰。”
声音气急败坏。
晨风挟着丝丝凉意,钻进檀卿欢的马车内,横行霸道地让她发丝凌乱。
檀卿欢视线缓缓挪向被吹起的绉纱外那女子身上,金线跳跃在她脸上,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冷漠疏离,声音没一点起伏,“不然呢,也不能成南伊依小姐这种梢头凤凰不是吗。”
她嗔视着南伊依,见人气得不轻,也懒得再理会。
彼时,檀卿欢婢女拿着她的腰牌回来,马车得以一路畅行至城门,远处车铃声随风缥缈传来,顷刻,一辆褐色马车哒哒哒马蹄声拉近,风抚帘起,露出一角。
只见那男子轻倚引枕,刚进城,帘子又调皮的毫无涟漪,马车也被截住去路。
檀卿欢手秀窄修长,轻拂绉纱细看,马车头对头,而马车内的人始终没露面,她方才持玉三尺下马车。
逢南祈军浩浩荡荡进城,或是妇孺看家中丈夫安然归来喜极而泣;也或是如她一般一睹陆世子风采;又或是一些将士手中木质盒子装着无数尸体,引得百姓潸然泪下;再或是一些官宦小族城门捉婿,毕竟进城将士不论大小,皆会受封。
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福乐郡主,一位是侯府世子,足足引了无数百姓目光汇聚,士兵也被截留在此。
玎玲——玎玲——
玉器清脆碰撞声传入陆锦砚耳朵,正逢他阖眼假寐,乍闻此声,颇为疑惑,为何截他马车。
陆锦砚继而缓缓睁眼,只见一把白玉剑,色泽细致如凝脂,轻挑帘子一角映入他眼帘,剑头携带张宣纸,他眉心微动,深情淡漠,来者何人他不知,伸手将纸张捻起,上面赫赫写有四个大字:
世子婚否——
陆锦砚眸底黯然像被墨泼过般,黑如漆,轻笑一声,正巧被车外女子听去。
檀卿欢旁的不说,听力出奇好,她截人马车,打的就是此人主意,她也得选个最适合她的吧,总不得只都城男子挑她的份,只不过这人轻笑什么,捎带她也三分漠然,“世子笑什么?”
“这位官家小姐,嫁我条件无数,自是关关难过。”陆锦砚说地落落穆穆,拒人千里。
檀卿欢隔着帘子都听到里面之人语气冷淡,如同那雪山清冽般,与当下满都城高门公子都想娶她盛景不同,这字字句句带着可望而不可及的优越感。
她这才用白玉剑轻挑开帷裳,直径坐了进来,一双杏眼如绿潭明澈,秀目流转,幽幽将马车中人打量个遍。
马车外观简约,内里设计却精巧,三面软塌,全都铺着锦缎,四周挂着无数香囊,针脚不精,想必不是心上人所送,檀卿欢落侧榻时,只有股淡淡梨香萦萦鼻息。
陆锦砚端坐主位,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罩着一层霜华让人望而却步,望向她的眼神同深潭微渊,尽是漠然。
若不是人战功赫赫,掌兵无数,檀卿欢会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