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卖报童举着报纸,一面跑,一面大声呼嚷着,却不慎被路过的先生太太绊倒,泥泞的雪水落了满身。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掸去身上的泥水,倔强地仰着头,高声呼喊:“号外号外!反对政府的叛徒王庭西在狱中自尽!肖砚先生为此举办葬礼,并发表讲话:尊重每一个生命……”
先停住脚步的,是九夕。
苏忆歌也不觉低下头,空洞的目光落在了卖报童身上。
那个孩子也不过就六七岁的光景,身着一席破破烂烂的棉袄,乱糟糟的头发似是许久未洗,上面还沾着冰屑子;他的双颊被冻得通红,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依旧亮如灿星。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苏忆歌的目光,禁不住仰起头,露出了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姐姐,买报纸吗?”
苏忆歌小心翼翼地开口:“小朋友,上面的新闻……可信吗?”
“怎么就不可信了?”他神色微愠,皱着眉气鼓鼓地嘟起嘴:“要是不可信,我的报纸可就卖不出去了!”
他倒也实在。
“那……来一份吧。”
卖报童笑了笑,伸出布满冻疮的手,朝苏忆歌比了一个数字。
苏忆歌会意,取下背包,从中翻出了一个精致的手袋。数好零钱后,苏忆歌将它们一张一张放在了手心。
看到钱,卖报童的双眼登时就亮了。他跳起来,一把抓过了零钱,顺便把报纸也塞给了对方。
卖报童一面微笑着,一面将钱揣进兜里,“可爱的小姐,谢谢啦!”
似乎是见到卖报童模样,苏忆歌不觉轻叹了一声,只觉这报纸似比以往沉重不少。
抖落开报纸,她的目光就被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吸引了。
《北城日报》。
关于《北城日报》,她了解些许。传言这家报社是在国民政府支持下成立的,但社长没有任何政治倾向,是一个求真务实的人,它在同学们传阅也是由于它的真实性。
可到了抗日战争末期,报社由另一个人接手,又在国民党的打压下,沦为国民政府的工具。一开始,它只是规避了不利于党国的言论。到后来,便渐渐露出了它本真的面目。它开始恶意诋毁,开始胡乱吹嘘。若按叶教授的话来说,一言足矣: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浓浓的傲慢。
当然,也包括这一篇。
真相……
“我很好奇,你要追寻什么真相。”
这句话,似是九夕问出来的。但事实上,他并未开口。
原来,还是她在询问自己。
苏忆歌心中不免一阵酸涩,踉跄向前走了几步,死死揪住报纸的手在颤抖,目光似吹落的树叶般飘忽不定。
“苏姑娘,差不多我们可以离开了吧。”这时,九夕才缓步走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然,可连午饭都没有了。”
苏忆歌怔怔地抬起头,放下了已然被捏的皱巴巴的报纸,语调干涩到几乎僵硬:“好。”
此刻,晶莹剔透的花瓣却飘飘悠悠落到她的肩头。苏忆歌下意识回过头,路旁,有一株孤零零的腊梅树。
花瓣微颤,停驻在枝头的薄雪便翩然而落。白雪之下,是一抹晶莹的亮色。
前几日的狂风暴雪近乎将腊梅与生俱来的清高与孤傲吞噬。可经历过劫难的蜡梅终究难掩其风华,仍倾吐着缕缕芬芳。
满天飞舞的花瓣扬起了满街馥郁,飘散在这浮华尘世,无所归依。
九夕捻起垂落在长衫上的花瓣,不禁怜惜地感叹:“这梅花,竟成此般模样。不过,好在……已然放晴了。”
对,放晴了。远方就是许久未见的阳光。
生命都在本能地追寻阳光啊。
就像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笑容清澈的少年。
他怀抱着手中的进步书籍,见二人归来,忙不迭地打招呼,声音若银铃般清脆。
“九夕哥哥,苏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团长都等你们好久了!”
此人名为江舟,是剧院的一员,专唱小生,曾与九夕搭过戏。当然,他并非北平本地人,北上不过是为了谋求生路。
“江先生,午安。”苏忆歌停住脚步,露出略显拘谨的笑容,向少年问好。
“小江,你好啊。”九夕温柔地笑笑,“这报刊是……”
江舟朝苏忆歌微微一笑,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有人在宣传,我就拿过去看了。不过……我很喜欢啊。尤其是这一篇……”他翻了翻手中的刊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呐,九夕哥哥,你也可以看看的!”
“算了,我对这类东西没兴趣。”九夕扫了一眼他怀中的读物,转身点起了烟,“我很清楚我是靠什么活的。”
江舟委屈地哼了一声,但不出片刻,又持着报刊,在九夕面前晃了晃,笑容纯净的犹若白纸:“九夕哥哥,哪怕很多人看不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