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月光,落海潮,一曲离愁荡……”
唱针划出了丹海无边的苍凉。
那唱片转得极慢,窗外,漫天霞光在此驻足,在唱片上拖成道道绚烂的线,若逐渐转开的一段旧时光。
戏里的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外的人听得入了迷,也不由得哼出声来。
“落尽长安花,愿君……久长安——”
留声机有了些年头,可唱出来的曲子依旧是动听得很。这玩意儿算得上唐惊水的无价之宝,据说是专程从美国运回来的,唐惊水从不怠慢它,它也日日被打理得锃光瓦亮,对待它,唐惊水甚至比对待女人还要爱惜。
“啧,好一曲《丹海谣》!”唐惊水瓮声瓮气地夸着,“不过,比起亲眼瞧呢,那还是差上不少,毕竟见不到我的小美人儿,现在只能听听他的声音了,可惜,可惜!”
身材窈窕的姑娘为他倒上了茶。那仕途得意,满面春风的官员这么伸手一搂,姑娘就顺势坐在了他身上,攀着他的肩,娇声软语地与他调笑。
“凌木诗大少爷,有这么个荣幸,能和你们台柱子九夕吃个饭吗?我也想多见见那小美人儿,藏着掖着可没意思。说来,现在鄙人也算剧院的一员了,是吧?”
唐惊水撇过头,望着凌木诗失了神采的眼眸。
踏出那囚笼的桎梏,映入眼帘的,回荡在耳畔的,是这番令人作呕的情景。
对此,凌木诗只是缄默不言,仅用审视一般的目光打量着唐惊水。
“团长不说话就算了,怎么还盯着我的女人啊。剧院那么多美人儿,还不够你玩儿?”唐惊水黑黢黢的瞳仁一转,手还不老实地在女人的腰侧捏了捏。
“想多了。”凌木诗咳嗽一声,反应格外淡漠,“他们皆为自由之身,我无权违背他们的个人意志,去强迫他们。唐老板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会过得比现在幸福。”
唐惊水拧着眉头,锃亮的皮鞋碾着地砖。他格外看不惯凌木诗这张义正辞严的嘴脸,同样是混迹在军统的人,谁还比谁干净了不是?
凌木诗倒是看穿了唐惊水的心思,直截了当地点破:“唐老板,倒也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固然虚伪,不过,我就是靠着这张好人嘴脸吃饭的,也是没办法啊。”
唐惊水推开了身旁的姑娘,站起身,一手搭在凌木诗肩膀上,满脸堆着谄媚的笑:“不好意思啊,凌大少爷,消消气。我们呢,的确是做得过分了些,说得也过分了些,给您赔个不是。不过,我们只想帮您把剧院越办越大而已,一切都好商量嘛。”
此人倒是说得好听,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凌木诗早已一清二楚。
“罢了。”大少爷开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介怀也毫无意义。”
“瞧瞧凌老板这胸襟!为什么人家能这么成功呢?”唐惊水敲了敲一旁白鸿影的头,“多学学!”
白鸿影吃痛地捂住头,禁不住抱怨:“你怎么不和洛书文说去,专门找我一个人叨叨了。”
“是夸我有胸襟吗……”洛书文听二人这么一说,不免讶异,“着实不敢当,受不起,受不起。”
“得了吧。”白鸿影睨了一眼洛书文,“没脸没皮的,刚刚可没人夸你。”
他们的谈话如云烟般从凌木诗耳边掠过。凌木诗心有余悸地回首望向窗外——不远处耸立着一座阴森森的监狱,自己方才便是从那儿出来的。
他不曾料到,自己竟在晚宴回来的途中,遭人逮捕。一切都太过突然,令他始料未及。
他以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入狱——剧院的内部运作,违反组织纪律。
谁曾想到,凌大团长竟私下支援民间党派,将剧院所得财款派发民间组织,且购买大量物资支援解放区,其用心险恶可以见之。
铁证如山,凌木诗未曾反驳,只道自己不过是广交人脉,安抚民心,并无他意。他也清楚,这些证据,必然是谢青杰那家伙的手笔。
他固然明白谢青杰不可信,也做好了此人靠这些证据,再一次威胁自己的准备,不过凌木诗料想不到,这个独来独往,自视甚高的家伙,竟然也会和唐惊水同流合污。
“我知道大少爷是好心。不过,这些罪名降下来,你估计就成了我们军统的众矢之的吧。”唐惊水笑盈盈的冲他扬眉,“我们谈个合作如何?凌木诗团长。”
唐惊水的目标,就是对于剧院的管理权。剧院内部情报交易的名单与情报,或仅仅浮于表面的万贯钱财,究竟让多少人垂涎,凌木诗心里比谁都清楚。没了这些,他就失去了一切可供谈判的筹码,乃至于牵连剧院所有人的性命。若是深究,也迟早会顺藤摸瓜,查清他地下党的身份。
所以,凌木诗一开始并没有同意。他以为,自己仅仅靠些钱财与情报,就可以将唐惊水这帮强盗打发走。
可唐惊水的贪婪还是令他始料未及。为逼自己就范,他竟以凌季南的性命作为要挟,强迫凌木诗把目前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