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汉真本想讲明自己并非骂他,却又讶道:“你竟还未下过山!”他接着问:“你今年多大了,怎的还没下过山?”
玄机淡淡笑了一声,觉得师叔祖不仅有点傻,还有点笨,还有些讨人烦,他没好气地答着:“师叔祖可真有趣。”
有趣?张汉真双眼大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有趣。
身侧的玄璠瞧见玄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知道他又要使坏,果不其然,玄机一脸“真诚”地看向颇为疑惑的张汉真,开始了一贯的装傻充愣:“师叔祖贵为三清观观主,自然知道“道不言寿”的禁忌,道教悦生恶死,道门之内不会无礼过问生辰年龄。”
看着师叔祖慢慢变得铁青的一张脸,玄机眼里满是让人不忍苛责的“懵懂”:“再者前头玄机也说了,我这鼻烟壶是去年十七岁生辰时,二师伯送我的礼物,要是师叔祖实在算不出十七加一等于多少,玄机可耗费脑力为您算一算。”
张汉真刚想驳斥,玄机张口补充:“师叔祖也不用奇怪,既然说道不言寿为何我却在道院过生辰,我还未出襁褓时被丢弃在道院山门前,我师父可怜我,在每年捡我那日为我庆生,道院长辈看着我长大,道门众师兄同我一齐长大,到今年秋分刚好第十八个年头。”
本是难以言说的感伤之语,他却说得毫不掩饰又掷地有声,面上也毫无骗取怜悯的伪装,张汉真掐出道指,微微垂眸:“福生无量天尊。”
“既是没下过山……”张汉真转头问台上打坐的汉一山人:“大师兄,今日我回三清观时可否带上玄机,也好让他下山历练一番?”
下山!历练!玄机期待地望向师祖,心里感激着可爱又可敬的师叔祖,现在张汉真在他心里的形象挺拔无比,自带灵光。
这……鹤山道院众弟子都知道,通梧道长偏疼自己的小徒弟,因为不忍心他下山受苦,还单独给他立了规矩,十八岁前不许他下山,如今距离秋分虽然还有一个多月,但早这一个多月也未为不可。
汉一山人思虑一番,敦敦告诫:“玄机,今日神堂罚跪便免了,可去袇房收拾行囊,稍后跟随你师叔祖下山,下山后自行云游历练。”
玄机大喜:“多谢师祖!多谢师叔祖!”
通桂道长被玄机的笑容感染,不禁慨叹:“下山历练可称为苦上苦,你一时好奇倒觉欣喜,苦海竟也成桃源。”
玄璠笑了笑,没有说话。
“师父,都是弟子的错!”人未到,声先至,当玄机还沉浸在下山后的幻想中时,一道悲恸伤感的哭嚎从圜堂门口传来,打断他的遐想。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陆通梧慌慌张张地跃过门槛跳进来,脸颊上的肉都跟着颤了两颤,接着他一路滑跪到玄机身侧,随即朝着汉一山人叩头认错:“师父,您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汉一山人明显有些烦了:“你又怎么了?”
陆通梧哽咽起来:“这十八年来,我守着这个……”
“师父!”跪在陆通梧身侧的玄机立马低声制止,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是灯烛的事。”不是那个守了十八年的秘密!
陆通梧愣住,反应过来后赶紧重新组织语言:“我守着这个,这个不听话的徒弟十八年。”
陆通梧刚刚在袇房院门外碰见骂骂咧咧的玄书,说什么玄机惹了滔天大祸,被师祖叫去圜堂还要把他逐出道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守了十八年的秘密被师父给知道了,他一路心慌跑过来为玄机求情,却原来是灯烛的事情,还好还好。
这个玄书,待会儿再找他好好算账!
陆通梧抬袖佯装擦眼泪,实则是挡住自己那双心虚的眼睛:“十八年啊,他天天气我啊,天天啊。”
玄机无语:“师父,您说什么呢。”他小声朝陆通梧嘀咕。
陆通梧朝玄机眨了眨眼,示意他安心,“那个啊,天天的啊,师父您要罚就罚他吧。”
玄机心梗,师父这是唱的哪一出?
汉一山人不耐烦地剜了眼自己的小徒弟,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陆通梧身旁的玄机,两个人拉拉扯扯,嘀咕不断,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汉一山人黑着脸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可知这次斋醮灯烛的事情?”
“灯烛?”陆通梧抬眼,这才留意到圜堂右侧站着的三个人,一个是二师兄葛通桂,一个是师叔张汉真,另一个年轻的弟子他不认识。
他跪在玄机左侧,玄机右侧直直跪着的是玄璠,陆通梧捋了捋胡子,心想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啊。
“师父,昨天中元节斋醮的灯烛不是没灭吗,好好的怎么又罚跪了?”陆通梧呆呆地望着汉一山人,他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心中的疑惑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
见师父无奈闭眼,葛通桂开口说:“昨日斋醮,三清观灯烛灭了一盏,和玄璠玄机有关,师父罚玄璠跪神堂一天,罚玄机,今日下山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