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罪,”晏惊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重云殿中回荡,“臣在校场时不慎从马上跌断了腿,无法下地走动,故而卧床养病多日,未能随军出征。”
众臣的视线聚到跪伏在正中央的鹿甲身影之上,面上不显,心中却实实在在地瞧不起这晏家的次子。
什么时候摔断腿不好,偏偏在父亲出征时,如何能不让人以为他是故意要躲着出征呢?
晏惊归长叩不起,等待天子的宣判。
在这拔刃张弩的紧绷之中,除了亓帝,唯有帝后安得自在。
她神色自若,亲手为亓帝斟上一杯新酒。
久久,亓帝才重新开口:“说起来,孤近日正为一事忧愁。”
他对晏惊归的一面之词一言未发,晏惊归便不能起身。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跪向亓帝:“臣等,愿为帝君效劳解忧。”
“众卿也知道,孤特召苍洲各氏族子女入鹿央官学。官师人选已定,南老自是不会让孤失望。”亓帝话锋一转,“但稷序宫年轻人聚在一起,年轻气盛,难免不会针锋相对。”
“孤需要人去稷序宫,帮孤好好看着这群氏家子弟。”
稷序宫是什么地方?那么多的氏族子女,教他们的南怀安是何等德高望重。
放眼苍洲,什么样的总卫身份才能与南老先生相对?
旁边的大臣见状,立刻添道:“依臣看,那稷序宫的守卫最好是与氏族之人年岁相仿,且出身武将之后,如此方能胜任。”
年岁相仿,出身武将。
苍洲之中,同时契合这两项的人不多不少。
但此刻,众人却都不谋而合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殿中响起:“臣自请去稷序宫,惟愿以微薄之力,为帝君分忧。”
鹿纹甲胄还叩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了,晏惊归本就是靠着晏大将军的名声,才捞到一个侍卫的差事混混日子。
在麒麟关,别人敬他,敬的是他晏氏的姓。
可任谁都知道,晏惊归此人,烂泥扶不上墙。
他若是顶着总卫的身份进稷序宫,以同辈身份看管来自苍洲的名门望族之后,必定举步维艰。
明则为奖,实则为罚。
他不够格,便用他父族的名声顶上。
乌梦江一役虽是因晏习灵孤勇破局而击退了金邦,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一胜绝对不能称之为胜。
亓帝这是明摆着不满,要折晏氏的颜面。
亓帝抚掌大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晏钊啊晏钊,你这两个儿子,当真是孤的不二之臣啊。”
“好!孤就命你为稷序宫总卫。从明日起,稷序宫中出了什么事,孤唯你是问!”
晏惊归长叩不起,直到宫宴散去。
他马不停蹄地追随那两道身影消失之处而去,直至鹿宫之外数里,才堪堪望见两人骑在马上慢行。
一瞬之间,心跳如鼓。
他飞身下马,一路奔驰到两人面前,逆着一袭朦胧月色望不真切,口中喃喃出声。
“父亲......哥哥!”
这一声比之殿中那时,多了几分亲昵,少了几分局促。
晏惊归忽然意识到,这是他重新回到这人世间,第一次站到父亲面前。
前世此时,父亲与阿姊在乌梦江被金邦的纳忽勒重伤,兵力损耗严重,连连痛失数座城池。
天子怒不可遏,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便决定了之后的结局。
想起过往种种,晏惊归眸色蓦然一僵。
但那只是一瞬之间,他便又笑起来。
这一世,父亲和阿姊不仅破了乌梦江的死局,击退了金邦之人。
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眼前,真真切切地望着他。
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改变了过去。
“还叫哥哥,不叫阿姊?”久别重逢,晏习灵笑着望向他:“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饶是被自家阿姊打趣,晏惊归还是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说,可临到嘴边,还是只憋出一句:“还以为父亲和阿姊认不出我了。”
“说得什么浑话,这些年来,我们都很想你,”晏习灵翻身下马收起马鞭,“父亲,惊归回来了。”
晏习灵知道她这弟弟,并非真如他人所传闻的那样,是自己想要留在鹿央的。
别人都以为晏惊归无能,贪生怕死,但她和父亲知道,他是为了晏家,才甘愿自断羽翼。
晏惊归抬头望去,目光殷切。
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吗?
从小到大,在他心目之中,父亲就像草原上最凶猛的雄鹰之首一般。
强大,而无往不胜。
是父亲,手把手地教他用的刀。
也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