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的第一天,关秋屿就发现个大问题:原来从古至今,京城的物价都高得吓人。
此行上京,关秋屿身上带的盘缠是足够的,但也不妨碍他不想把钱消耗在吃住上,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处处能省就省。
他循着原身记忆,入城后直接转去城区西南角的千家胡同,花低价从房屋掮客手上租到一间房,小到只能容下一张床,一张桌。
再到外面的公共院子,也不算大,密密挨挨晾晒着其他赶考士子的衣裳、被褥。
人站在院中,几乎看不见天。
关秋屿回屋里整理好行装,已是暮后。
他放下桌案上的宣纸,不由蹙了眉。
这一路来京,随身的纸染了潮气,沾上墨就会洇开,根本不能再用,他在吃住方面可以节俭,纸墨方面却不能太抠。
正巧肚子也饿,他打算出门添置一批纸,再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散着水霉味的衣裳晾在头顶,关秋屿只能尽量加快步伐,屏住呼吸,冲出小院门,却在门前撞见一个同院的人。
对方满身的酒气,散在空气里,让他胃中翻搅,几欲呕吐。
呛咳一声,关秋屿忍着不适,抬头与对方交换眼神,就要绕过对方。
却听那人呵呵笑着,从后一把扣了他的肩膀,近距离问道:“兄弟这么着急,也是去‘翠鸣楼’?嗐,劝你别凑热闹,那地方不是你我该去的,进门要先掏十两银子……不愧是销金窟……”
正说着,那人醉意上来,浅浅呕了几下。
关秋屿眼明手快,推着那人靠到一旁的墙壁上,让他自己扶稳站好。
稀里哗啦,一阵呕声,伴随着阵阵咳嗽。
接着,便是那人的吟诗声——“宫墙内,秋千慢,一青一赤六根净,翠鸣银楼万丈澜”……
关秋屿没听过这首诗,大约是那位仁兄的即兴之作。
他走出几步,稍停下,没回头看,摇摇头,继续往外走。
这条千家胡同食宿低廉,住的人都不算体面,形形色色俱全。
但要说最具特色的,便是胡同口的一片明灯区。
据说,那里是彻夜点灯,燕歌笙笙的。
一入夜,甭管多体面风光的高官贵戚,踏进那座“翠鸣楼”,都会屈从于最底层的兴味,向那里的妙龄女子们俯首称臣。
关秋屿经过翠鸣楼的大门,闻见令人迷幻的香气,却不自觉想起多年前沁入他近身的丝缕药香,忙把步子迈得更快,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
文墨铺子就在前面的另一条巷子,关秋屿一路疾行,进店与掌柜攀谈,迅速买好两叠纸,抱在手臂里再去旁边的露天面铺。
二月末尾,气温还寒。
关秋屿捧起热腾腾的面碗,满足地喝下一大口,味道虽远不及他母亲的手艺,但远在他乡能饱腹即可,他的所求真的不多。
只是,回住所的必经之路,还是避不开翠鸣楼。
关秋屿擦着对街的墙根走,与外人口中的“销金窟”保持着最大的距离,耳边依旧能听见靡靡之乐,以及男男女女的调笑,荒淫不堪,令人羞赧。
“刘公子,您明日还来么?”
正臊着脸,关秋屿耳中钻进一句女子的追问,赶忙停了步子。
而被追问的刘公子没搭话,只用一串啧啧的水声回应女子。
“公子慢些,您疼疼奴家……”
女子娇嗔着索求,伴着急促的衣料摩挲,此起彼伏。
我去。
关秋屿抱紧怀中的纸,恨不得一头撞墙,早知会碰见这些,他刚才还躲什么,不如大大方方从翠鸣楼门前走。
但是他现在再后悔,也不可轻举妄动,如果惊动了正在办事的“刘公子”,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忍耐着听完一场春宫戏,关秋屿额头渗出密汗,深呼吸几口,只觉自己比刘公子还累。
他又在原地等了片刻,没再听见其他的动静,这才抬步继续赶路。
在他身后,刚完事儿的刘既成靠在自家马车边,手上不闲,不停扯拽旁边女子的衣襟,一副混不吝的捣乱架势。
女子脸颊洇红,被刘既成骚扰,权当成他兴味未散,不仅不烦还主动倚靠,送上自己的樱唇。
“行了,我不能再留。家里有规矩,晚了不给进门。”
刘既成抚了抚那女子娇俊的脸,推着女子起身,又掏出一张银票给她,没留下任何言辞,直接上马车走人。
巷子里没有点灯,黑布隆冬的。
马车冷不防一晃,大约陷进地上的破裂,导致刘既成的身子也跟着一甩,撞到侧面的木窗上。
“哐啷——”
关秋屿正低头快走,被这一声惊动,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见到一架雍贵的马车,尾部挂了一盏油灯,上面写着“刘”。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