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宇被逼得连连后退,竟有些招架不住,眼看刀锋欲破其身,他深知已然不是谢天璃对手,侧身欲脱身而出,却为时已晚,一掌直击其肺腑。这浑厚的内力震荡的他呼吸一窒,一口腥甜涌上喉,他厉声嘶吼后退数步像稳住身形,可此刻的他已然心脉俱碎,轰然跪地呛了一大口血。
未曾想他堂堂建康四大高手之一竟会败在谢天璃手中,竟是他轻敌了。带着几分不甘与怨恨,轰然倒地而亡。
谢天璃回首看着满身是血的林娩,即刻自衣角撕下一角为她将伤口包扎的严严实实,再解下身上玄色大氅为她披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江州等顾清风。”说着便牵过莫宇来时骑的马,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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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破轻云寒露重,马蹄声声破空河。
林娩与谢天璃共乘一匹马,一刻不敢停歇,纵然此刻大雪纷飞,依旧不敢停歇,为了隐藏行踪,亦不敢走官道,而是抄林间小道去往江州城。
寒风烈烈,她却不觉寒冷,一路上望着满目山河空寂。不知不觉竟入一片竹林,林间翠绿无边,枝头有霜雪覆盖,在马儿疾驰间,她抬手摘了一片竹叶。竹枝受其力量回弹摇摆,枝头覆盖的霜雪落了他们满身。
林娩被几团雪花砸了满身,她不禁笑了出声。
正在驾马的谢天璃亦被砸了一身,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笑声,紧抿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痕。情不自禁放慢了马儿前行的速度,缓缓前行。
她抬眼望满目翠绿,尽是绿意盎然,她将方才摘的一片竹叶放置唇边,缓缓吹起一首欢快空灵的曲子。
曲声优扬,缱绻温柔,响彻竹林。
曲至一半忽现激荡,时而低沉,时而霸气,无比畅快淋漓。
一曲罢,他们已然出了竹林,谢天璃终于问道:“你不怕死吗?”
林娩却未答,只是随手一扬,将手中竹叶丢弃,竹叶在空中飞转几圈,最后缓缓掉落在地,安静的躺在雪地上。
谢天璃半晌未得到她的回应,他的目光略带犹疑,他从来都知道,在朔州城林娩是带着目的刻意接近。可就在方才林娩不顾性命挡在他面前时,他满心疑虑与戒备好似顷刻间化开了,竟不想再去探究她的真实目的。
“你自幼在高门世家长大,见惯了勾心斗角,庙堂之争,不愿轻易交付信任,但我那日在城门下却是真心。黑峰山那一战,死的几乎都是北府兵,这天下的几大世家,皇朝更替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个人当皇帝罢了,他们仍旧鼎立在天下,享受这无尚尊荣。武陵王母家卑微,唯有在战场用命杀出一条血路方能活着,而你本可坐享荣华,却要领兵出征,我知你是有理想抱负的。所以,纵然那一战你败了,却不该受此辱。”
林娩忽然间的开口,却像是黑夜一盏明灯,冬日一抹暖阳深深照耀在谢天璃心间,触及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那一刻,他仿佛回想起多年前,听闻皇上准备倾力攻打匈奴,他满心热血主动请缨出征,母亲却再三制止,只因谢氏唯有他这一个嫡子,若上了战场出了意外,对谢氏无疑是个重创。可他自问身为大梁人,自幼享尽荣华,父亲给了他最好的先生教他才学,亦选了建康第一高手教他习武,他满身文武才学不该只屈就在建康庙堂之中,他想凭自己建立一番功绩,不仅仅只是倚仗谢氏。
可黑峰山一战的惨败却给了自负的他致命一击,多少个午夜梦回皆是惨死在他面前的北府兵,那时的他虽活着却不如死去。
在朔州城那三年,他方知世间冷暖,当他拥有谢家嫡子的身份时,身边全是赞美与谄媚,让他辩不清真情假意。当他获罪时,那些曾经让他误以为是真心的人,竟不曾开口为他一言。却是萍水相逢的武陵王,直言黑峰山一战有疑,请求彻查此案。
“生在高门世家,不配有真心。”谢天璃低声呢喃一句,扬鞭策马,复又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林娩感受马的颠簸,肩上的伤好似又加剧了几分疼痛,此刻的她却忽觉疲惫,轻轻靠在谢天璃的背上,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