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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城(1 / 3)

孟国公先祖跟随项明先祖建了这空桐城,开国有功,从此世代辅佐,到这已百余年。如今空桐实力在西边已是十分强大,孟国公常上表项明往东扩张,项明却不愿自起战事,二人为此争吵许多次。项明将空桐让与墨离,孟国公心里更加不甘,想了若干法子破坏。如今虽未定下封王大典日期,他却早早做起了准备。看这黑药摆放的五个地方,粮仓械库自不必说,市集百姓众多,驿馆有外番使节,若真的炸了,于内于外,于民于官,皆是不赀之损。孟国公也实在阴毒。只不知他还有没有别的手段。如今敌明我暗,先不打草惊蛇,待封王大典日期定下来,再一击而破。到时候也不怕他备有后手。

墨离吩咐北堂将军和玥哥哥一刻也不能放松的盯着,监天官如今正在斋戒,三日后才能占卜,往年总是等火树发苞才行占卜之事,如今火树毫无动静,也不知他的占卜能不能有结果。

正说着,张大人也来了,带了一大张舆图,说城外新垦田地往东已连绵数十里,城里居民并流民,皆有城外居住者。可否再修外郭城,建河道,将北边平谷河水引至东门南门,做灌溉和生活之用。

他几人谈论甚是热闹,何处起土,何处挖沟,瓮城如何布局,河道几处水坝,如何灌引,如何泄洪,人手调配物力供应不一而足,我在后阁听得十分心痒,只恨不能出去一同指点一二。好不容易熬到众人告退,已是掌灯时分。

我三两步冲到殿内,墨离还在看着舆图,见我过去,笑道:“我以为你嫌无趣,已经出去了。”

“为什么要修外郭城?”

墨离指着舆图道:“你看,空桐城建成已百余年,城内早已拥挤不堪,城外除北面驻了营地,其余三面城外已有不少屋舍田庄,”他在舆图上缓缓画了一个圈,“沿此修建外郭城,若有外敌入侵,可将这些田地和屋舍保护起来,多一道防线,于空桐内城也大有好处。”他又指着舆图北面的河流,“这是营地附近的平谷河,源自单狐山深山之中,冬季河水平缓,夏季雪融,常有洪水突至,若新开河道将水引至东边,再修建水坝,即可泄洪,又可灌溉,岂不甚好?”

我抬头看他,他垂目看着舆图,烛光拉长了睫毛的影子映在脸上,他的眼里少了往日常见的隐隐孤独,换了一种坚毅的明亮,平日见他常说吃喝嬉乐,少有与他议论政事,这几句话说下来,只觉他周身气度威势甚重,我心里竟隐隐有些拘谨。正看着,他突然向我看来,见我看他,他嘴角含了笑,眼里的明亮霎时炸了烟花,“怎么了?”

我被他看得猝不及防,心中慌乱,忙转过脸,清清嗓子,“你每日,十分辛苦。”

墨离闻言笑着摇摇头,“我去过几次城东流民营,如今营中已逾万人,且每日源源不断。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空桐,只为活命,而在这途中遇天险遭兵乱,甚而有猛兽伤人,丢失性命者、伤残者,又无法计数。如今虽性命无虞,故土却在万里之外,家已不家,国已不国,阿岚,若我能凭己之力,还他们家国,自此九州不再有兵役之灾,流离之苦,我自己辛苦,又算得什么。”

“可是墨离,为何你们不提出兵之事?”

墨离听罢,微叹一口气,把我带到九州沙盘处。

“这里,空桐在西,从此往东,有沙漠,有荒原,姜国和几个属国地形复杂,城池甚多,再往南,”他停了一会,“再往南,陈国、蓼国,皆不知如今情形如何。如此多的国度城池,打下来便需时日,我从这一隅之地,要搏九州,如蚁食象。这些年王军在北境虽得了些城池,也都是边境小城,终究只是擅野战,不擅攻城,中原要塞皆为百年大城,城高沟阔,若守军只在城内死守,我军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想起那时在空桐城外守了七日,若非他带我直接找到项明,这空桐是无论如何也攻不下来的。

又听他道:“再者,攻城容易守城难。攻城要杀伐决断,气势如虹,而守城虽未必完全偃武修文,却至少要文武皆治,终是与民生息,以宽为政,方可国祚悠长。军中多将士,少文臣,武将治城,不是长久之计。若要出兵,恐怕还得再行谋划。”

我点点头,觉得听懂了,又觉得没听懂,不由叹道:“墨离,你是如何懂得这些的?我总觉得你什么都懂。”

他的声音温柔,

“多看书,多行路,便懂了。”

我以为他笑我读书少,正要分辨,却看他并无玩笑之意,盯着沙盘一角,面上又带上了那种幽远深邃的疏离哀伤。

从宣德殿出来,我一口气仍未松下,他说的话有些我虽不懂,但也算明白,我这助他平定九州的天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了结。

一时心里沉闷,慢慢踱回衾月阁,才在院外就听到哭声。推门进屋,却看到凌霄又跪着在哭,玥哥哥竟在喝茶。见我进去,凌霄又转向我磕头不停,口里不停道:“多谢公主,多谢玥将军。”好不容易打发走千恩万谢的她,我笑问:“玥哥哥今日怎么不喝酒倒喝茶了?”

“这谢恩的茶,不得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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