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葭闲居出来时便有些晚了,再一耽搁,回到宫天已擦黑,只西边天空一点暮云亮着。宣德殿还未点灯,毕方和端阳也没在门前。我再把荷包检查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进去,墨离在案后写字,听见门响并未抬头,只说道:“端阳,把灯点上吧。”
我不吭声,把荷包捏在身后,慢慢过去在案前站定。他不见有人回应终于抬起头来,看我站着,朗然一笑,“你怎么来了?用过膳没有?”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我有东西送给你。”
“哦?”他笑着站起身,走到我跟前,也不说话,只盯着我看,他的眼睛映着我一张喜滋滋的脸,“是什么?”
“你猜。”
“啊,我猜。”他俯下身离我近些,“我猜。我猜第一个,一定不是荷包做好了。”
“哎呀,你!”我狠狠跺脚。
他仰头笑起来,“那你说,我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我面上滚烫,咬着唇,恨他一眼,也忍不住笑出来,
“自然是猜错了。”
暮色里,他的眼里藏着微醺的春风,藏着繁花的桃林,他唇边漾开的笑如同微澜的水波弯弯。
我将荷包递给他,一丝甜香逸散开来。他看着玄青的底、红色的花,旁边挂着的小米珠,下面悬着的如意结,脸色霎时就变了。他死死盯着荷包,嘴角紧抿着,胸口却激烈起伏,仿佛极力压抑着愤怒和哀伤。
他看了好一阵才把荷包捏在手里,抬头看我。他的眼仿佛海上起了风暴,漆黑夜里,大海被看不见的大手搅动,掀起狂怒的、毁灭一切的风暴。我被他的神情惊在原地,又听他低声道:“这荷包,你从哪里来的?”那声音低沉阴冷,仿佛施天雷行刑的神将、取人性命的鬼差。我脑子里一时间百转千回,一些片段不停闪现,葭闲居守卫十分严密,慧娘气度不凡却从不出门,从不见外人,梁尘手段非凡却不知来历,府里侍卫丫鬟对慧娘毕恭毕敬……那些在葭闲居的点点滴滴敲打着我的头,我紧闭了嘴,墨离又向我走来一步,“这荷包,你从哪里来的?”
看着他的脸近在眼前,我突然清醒过来,这事十分不妙,梁尘那边不知底细,无论好坏,先保住慧娘再说。一念至此,身形已然往后跃出五六步,再看墨离,全黑的大殿里,他周身气息翻滚,仿佛燃起了火。我跑出殿外转身关上大门,往门框处拍了一掌,一个金色锁印隐入木中,再一转身,骨翼已出,往葭闲居疾行而去。
刚到半路,身边又有翅膀扑棱之声,转头一看,竟是毕方跟了过来,我怒喝:“傻鸟,快回去!看住墨离,莫要让他叫侍卫!”毕方瞪大了眼,脑袋左右摆了一摆,我侧身用骨翼狠狠拍在它翅膀上,它吃了痛,愤愤然叫了两声,还是转身回去了。
飞到葭闲居后院上方,我收了骨翼纵身跃下,刚一落地,嗖嗖几处破空之声,我忙起身一跃,几枚暗器落在我身下,又是几声而来,我一边躲一边低喝,“别打了!是我!”暗处几名院卫围上来,见到我不由大奇,“姑娘怎么不走大门,却来翻墙?”
我无暇解释,急道:“快带我去见青木川和梁尘!”
院卫忙带我往前院而去,一边口里打了唿哨,一时间院内似乎许多人影动起来。没走两步,便见梁尘和青木川急急赶来,不待他们问,我拉着梁尘低声道,“快把慧娘藏起来,我恐怕是闯祸了。”梁尘先不细问,只给青木川使了眼色,青木川领命而去,梁尘才低声问我:“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做的那个荷包,恐怕被别人看出什么了。我知道你们看重慧娘,不管怎样,先把她藏起来,待我探明情况再来告诉你,”
梁尘面色严峻,思索了一下道:“也好。”
说话间慧娘已换了布衣戴着帷帽走了出来,梁尘带着她从一处极偏僻的侧门出去,门前已停好一辆朴素的单驾马车,青木川扮做车夫扶着慧娘上了车,一路往城外而去。十来个院卫隐在暗处随行。
“梁公子所寻之处是否妥当?”
“十分妥当。”梁尘顿了一顿,又问:“不知姑娘把荷包给何人看了?”
“此时不便告知,待我今夜打探清楚,明日定来相告。”
梁尘也上了马随马车而去,我绕着蒹闲居的围墙走了一圈未发现异常,便悄悄上了天。
那辆马车并一行人混在出城的人里出了南城门,一路疾行,不多会便来都一处田庄,从上空看那田庄房屋修得极为牢固,五六处房舍将一间厢房围在其中。马车刚到,便有人迎了出来,慧娘下车径直进了厢房。只见梁尘向随行护卫和田庄本来的人交代下去,不多会,田庄内外便有了许多护卫暗哨。
我见此处已安排停当,沿着原路飞回城里,一路未见追兵,便放心回到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