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媒人几乎要踏破徐府的门槛。
时任大理寺卿的徐谦应接不暇,既惶恐又欣喜,惶恐在于大皇子登门求娶被拒,欣喜在于自己女儿如此受欢迎。
虽是自己所生,徐谦当真不懂女儿的心思,堂堂皇子亲自登门都能被拒,她到底要怎样的婚约?还是她心里早已有人……难道是叶守光?
一日,他实在憋不住,跑去问她。
“知意,你心里可有想法?”
徐谦看着一言不发的徐知意,不知她心里是何计较。
“女儿想听听爹爹的意见。”
她眉眼微和地为父亲添了茶。
“这叶家和西平候府也算至亲,如今候府正是风光时,所谓一荣俱荣,若天有不测风云,一损亦俱损。而淮安伯爵府的甄世子,深得皇上看重,家室清白,虽无官位在身,一旦继承了爵位那也至少是三四品的可期前程。”
徐知意笑道:“父亲看得长远,多谢提醒。”
徐谦见她不直接表态,也不好强说些什么,免得让她生出些反感。打小,她就是有主意的人,谁也做不了她的主。
“父亲,可还记得母亲的容貌?记得她的生辰?”
徐知意笑容深邃地望着一脸错愕的父亲。
“你应该不记得了吧,你只记得家族的兴衰荣辱,只记得卿姨娘的一颦一笑。”
徐谦脸上霎时挂不住,不悦道:“扯这些做甚,女儿家莫一味的拿旧人说事。”
徐知意向父亲颔首微礼,算是赔了不是。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儿不会忘记。”
徐知意漠然地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徐谦对她这副冷漠的态度很是不喜,“你都到出嫁的年纪也不为自己打算一番,成日板着个脸,好似谁欠了你一样,一身寒气。同样是花季少女,淑意就比你活泼可爱的多,三郎也是,怎就生出你……?”
徐知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父亲怎么不问问女儿为何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母亲过世后,女儿便再也没有得到谁的关怀。每次爹下朝回家,女儿打老远就在门口守着,可您只会抱冲向您的二妹,您说嫡女应该有嫡女的样子,长姐应该有长姐的样子,我这不是活成您眼中嫡女和长姐的样子吗?难道还要求女儿向二妹那样有个女儿的样子?那女儿着实太累,带个面具活,还不如不活。”
徐知意说得徐谦脸上一楞一楞,不给他反驳的时间,站起来,又开口道:“女儿有个问题十年前就想问父亲,今日斗胆开口。父亲可曾真心疼爱过女儿?同样是您的骨血,父亲可曾向疼爱三郎那样疼爱女儿?可曾向疼爱二妹那样疼爱女儿?每次二妹妹告状时,你可曾认真听过我的感受?若非我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撑着,你可会注意到我?若非我与皇郡主交好,我能在这冷漠无情的徐府安然长大?”
徐谦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望着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觉得好是陌生。
“您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回答不了,因为您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您眼里,只要内宅安宁,前程锦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您逼着母亲说服舅家同意纳妾,您逼着娘亲承认二妹和三弟,您所谓的内宅安宁就是母亲的无限妥协,您所谓的内宅安宁就是女儿的无限妥协,若非舅舅帮衬,您三品的官位坐的可稳?如今您已是正二品了……呵呵呵……母亲郁郁寡欢而逝,您可曾内疚心伤?若是登门求娶的是二妹,您又会做怎样一番打算?父亲,别以为女儿不知您在算计什么,皇郡主那,不是哪个女子都能近得了身的………最起码,父母双全的不行。”
徐知意的话像针般一根一根扎在徐谦心上。
“我竟不知道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这般牙尖嘴利,你对为父的怨恨竟如此之深。”
徐知意微微自嘲,笑道:“父亲,您从来都不了解我………咱们一家人就这么凑合着过下去吧,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嫌谁心狠,谁也别算计谁。”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谦捡着桌上的棋子,拿了黑子又放下,拿了白子也放下,黑白都不对。
徐知意的话对他而言,句句诛心,没有情绪是假的,他将棋子全部捡好,又一把扔到地上,伏在桌面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