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正寒,丰泉殿的风帘被端行换成了棉的,微微地敞了一个小口,向房内送来一阵慑人的凉意。
“什么?杨状元他……?!”寻远惊得将勺内的汤水洒了一身。范奉秭见状,连忙取了手巾替他擦拭起来,却被急急地挡开。寻远睁大着眼睛,不置信地望着妹妹哭得涕泪横流。“他敢抗婚么?真正反了!”公主一听此言,更是连连点着头,哭声尤重。
“圣上……大事不好了,杨状元联通外将杨思晋,以‘云演’为号,清君侧为名,从安疆向京城来了,眼下贼兵已有十万之众!”一位内侍跌跌撞撞地进了丰泉殿,脸侧汗津津的,口干舌燥。
公主听闻,哭声也止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寻远;范奉秭皱眉看着内侍,似是怀疑消息是否准确;惟有寻远,缓缓放下汤匙,却重重地将匙摔在案上,沉吟着:“‘云演’,好一个‘云演’!‘庸青蔽日’可谓云,‘演而化之’则为演!朕的状元真是不错,朕挑的妹婿果然不错,哈哈……” 一口血呛出,喷了范奉秭半边身子,唬得她连忙喊:“快传医官!这怎么了得!”
寻远喘着,止道:“不妨事,快宣范爱卿,季、李、柳三位爱卿来,不得有误!”
范奉秭看向内侍,只见那内侍苦着脸并不作答,“还不快去?”
内侍横一横心,跪下道:“四位大人比小的更早听说这件事,几天前就不上朝了,携带家眷四散奔逃,小的哪里知道他们的去处呢……”
寻远闻言,狠命闭了闭眼,“罢了,罢……”又是一口鲜血,“了,他们倒是比朕聪敏得多了……”微抬眼看了看范奉秭,只见她比往日更显苍老了,眼角的皱纹似勾刻上去的,便要伸手抚平,却怎么也抚不平。又停了一小会儿,寻远想起什么,“刑房衣幕使赵纪淞还在任上吗?”
内侍歪头一想,“赵大人还在呢!”抬头正要请示是否召见,见寻远点了点头,一骨碌站起来,向外头传召去了。
“妹妹,你回去吧,你的府上好歹还有百十人口,带他们走吧……”寻远轻轻挥了挥手,只见公主含泪跪下,行礼,转身去了,略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寻远,只见他垂着头,襟前是一大片血迹,便不忍再看,直直地出去了。寻远在范奉秭怀中低低地喘着,范奉秭轻轻拍着他,“陛下,不怕……”
一切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先皇北狩时,代皇扬言换储,东宫中年幼的寻远也是这样依偎在范姑姑的怀中,听着这熟悉的“陛下,不怕……”度过了许多漫漫长夜。温暖如斯,温暖如今。
赵纪淞携元齐一道进了宫,觐见寻远。
“臣等定不负圣上之托,翦灭叛军。”说罢,领旨告退。一路元齐如鲠在喉,欲说些什么,却一次次压回心底。
将到府门之时,赵刑房开口:“杨家的人,传敏都相熟吧……”
元齐皱着眉,目光中闪过一丝短暂的痛惜:“大人放心,个中孰轻孰重,在下掂量得清,请大人万勿低看了在下。君命已授,在下必定追随大人,不罔私心。”
赵刑房抚须点了点头,“正当如此。不时还希望传敏将叛将杨思晋的为人作风,同我好好说说。”
元齐抿紧着唇,点了点头。
六晓上来开门,从元齐的眼神中,他看出今日圣上必定下达了进一步的旨意。他相刑房问安后,来到元齐的处所,询问起早朝的事。“大人可是被委与重任了?”他并不知道元齐的出身,也不知道赵刑房与元齐相识的经过,此言一出,见元齐背过身去,并不言语,心下有些迷茫。
良久,元齐回身道:“杨氏谋逆,我们为人臣子,自然要为国尽忠,捍卫我朝天下。大人身居要职,谋略过人,自然是不二人选。”
“元齐哥,那为什么你看上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我担心这么做会伤无辜的人。”元齐眼里的夕阳,血红似刀刃上的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