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疆。
帐中慕楚递给思晋一份文书,“大哥,如今若要起兵,定要鼓舞士气,使天下怒,方能挟制莫氏。”
思晋展开文书,却是一篇檄文。
“……骄臣当道,戚乱横行,过于常侍之虐朝,董后之擅专。秽乱六宫,虽衰犹呶。今有丹祸、青冠误主,奢匿国膏,奸蔽圣听。又以房中之术挟上而媚,藐傲祖基,视天下黎民生为己晋阶耳……”
烛光闪烁,思晋读至情极处,不由微笑叫好:“三弟,你这状元,果然不是白做的!”
慕楚颔首,却半分笑意也无。背手而立,安疆沙漠中的星辰耀着他的眼,他忽然略偏过头来问,“哥,咱们真的起兵了么?”
思晋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是啊,咱们已经起兵了,就是前日,你忘了不成?”
慕楚摇头:“哦,是我恍惚了,不知二姐现在怎么样呢。”
思晋看向帐外车轮大小的月亮,语气一沉:“这时你可不能随意恍惚了,性命都提在手上呢。昭秦她还和莫寻远在一起,但宫里不知道她的本姓,应该不会受到牵连……”慕楚凝视着他的眼,半晌再无话。
战报堆积在丰泉殿的书案头,寻远看过几封,脸色愈加沉重,不禁又犯了头晕吐血之症,范奉秭连忙扶他进内殿休息,召集寻远身边几位侍候的宫人内侍,交代询问些事宜;又传唤了医官诊治,开了几方安神补气的方子,给寻远服用。
约过了两个时辰,寻远在内殿醒来,起身唤道:“梳头。”
梳头内侍此时被范奉秭传去,张贵便合了门,上前解开寻远的发带,仔细地梳了起来。四下没有其他人,没有范奉秭的眼线。
“如果朕退位,他们还会作乱么?可惜朕,并无子嗣,即使退位,又有谁人来接替朕呢……”寻远望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形容,凌乱的发丝如同棘手的叛乱,垂绕在他胸前。
张贵听言愣着了,手中轻轻放下了梳子。
朱津,这是我最后可以为你做的一件事。你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了。
他行礼,下拜。寻远看着他异常的举动,微微地抬了抬手,“你这是为何?怎么不梳了?”
张贵并没有抬头,“陛下,实不相瞒,您已经有子嗣了,此刻便在安乐堂。”
寻远吃了一惊,不自觉地猛站起身来,眼前却是一黑,几乎支持不住。一手扶着前额,闭眼定神,一手指着张贵,“你……你若欺朕,朕决不……容你!”
张贵见势连忙搀扶住寻远,道:“在下万死不敢欺瞒圣上,为保皇子平安,请圣上亲临安乐堂一见!”
寻远喘着气,用力睁开了眼,“快……快带朕……”
一路车行,安乐堂近在眼前。寻远踉跄着推开了门,只见庭院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长长的头发束着,一直垂到脚踝。两位内侍陪他玩耍着,一位年轻的端礼和一位略年长的端言跪在正堂中礼佛。
寻远进来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敬呼“圣上”的一刻,佛堂里的两人回了头,望向院中。苏端言怔了一怔,口鼻一酸,滚下泪来:“朱津,这该来的……终归是来了!快去吧!”
朱津的双腿似乎是礼佛跪得太久,此时竟半分也不听使唤,苏端言好容易将她扯起来,走到孩子跟前行礼,起身。
“这是朕的儿子?”寻远跪下身来,拉定那孩子的肩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孩子却扭头看向旁边的朱津,“娘,我怕!”正说着,寻远强转过孩子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不错,这是朕的儿子,他,像朕!”松开手的一刹那,孩子立马躲到了朱津的旁边,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寻远惊喜地看向旁边的宫人,似回忆起了什么。“是你……委屈你了。”寻远欲走上前,朱津却低了眼,道:“请皇上将晗儿接回去吧,既然见了,也该告诉他一切。”寻远点头道:“此言不差,朕须先将皇儿带给承忆看看,也好让母亲知道如今她有个孙儿了。”
朱津牵起孩子的手,“皇上,奴婢有两句话想要交代晗儿,要觐见承忆娘娘,也得给晗儿换身衣裳才合品级。”寻远点头,示意他们进殿去。
偏殿里,朱津给孩子换上了早就做好的皇子服饰。抚平衣襟的手,此时却颤抖了,朱津望着孩子清澈的双眼,竟有永别的感觉:“晗儿,外头身穿明黄衣裳的、长胡子的那个人,就是你爹,你要跟他去,见你奶奶,承忆娘娘。记得,奶奶和爹问你什么,你要答,知道吗?”
孩子搔了搔头,不解道:“爹……奶奶……娘不和我一起去吗?”
朱津轻笑,给孩子束紧了头发:“娘不能去,娘现在还不能。”左右端详了一回,“好了,去吧。”
寻远将孩子抱起来,紧紧拢在胸前,上车都将孩子挨着放在身旁,好像稍不留意,孩子就会不见了。他望着孩子被长发撑得鼓鼓的束发冠,觉得一阵痛惜:这孩子,只怕这许多年连胎发都没有修过吧。
“你叫什么名字?”他顺口问,这孩子虽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