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女官选试之期,终于到来。余庆宫,御宁殿和丰泉宫的十五位备选女子,提早准备妥当,来到御宁殿见驾。寻远于上首品茶,右侧依次坐着静晗和吴临臻,左侧为邹承忆和范奉秭。笔试的画几依次在院中摆开,十五份纸币丹青,无一不有。
“笔试无题,作画连诗一卷。限时半个时辰,日晷香柱在此,即刻开始!”御宁殿端行朗声宣布,众女研墨铺纸,争分夺秒地准备起来。张月怜所在,已是殿门口一射地之外,又偏被身前一位身形较高的女子遮挡,日晷香柱并看不真切,心下不由懊恼:“无题却最是难题,家中并无门路得知诸位上位的喜好,十五人各展所长,难保不和他人重了意思。选不上倒不为难,若被认定是串通抄袭,才是蒙羞的大事。”正在为难之时,张月怜突然想起之前在静晗殿中把玩的纸扇,灵机一动:“柳柳州……他读柳柳州的诗!”
淡墨铺就纸底一片秋日长江景色,侧立半隅孤山,寒松遥望,并无人烟。只有当空一轮明月,照耀四方。草图拟定,又化开石青铜绿锈红数种颜色,将落叶苔藓山青水绿尽数补就。虽无工笔精巧,却一气呵成。张月怜顿了一顿,见还有半刻时间,提笔依旧以隶书写就“木落寒山静,江空秋月高”一句。写至静字,想起避讳,连忙将静归作劲。“木落寒山劲……这意思也差得太远了些!“端详着化用静晗名字的题诗,张月怜不免露出淡淡笑容。端行来收卷之时,见她情状,只道她成竹在胸,不免提醒她道:”殿前应答可不能这般喜上眉梢,早做准备为好。“张月怜应声规整表情,并不敢再轻易显露半分。
画卷尽数呈上,排开悬挂在殿内画架之上。寻远背手而立,漫步检视,停留在一卷小幅工笔花鸟之前:“这幅着实不错,确有前朝风骨,更难得是半个时辰内完成,米字也配得妥当,当为第一。“端仪应声解下落款封条,宣作者赵氏入内答谢。之后寻远再看其他画卷,只觉山河失色,并无趣味。想寻远的确也是这个性子,一旦心中有拟定之人选,十分难以嵌入他人。若非如此,如何早年认定了范奉秭便再难与她人产生连结?随意又点了绘制劝学停机图的四人,便示意静晗出席甄选。
静晗见进入暖阁的五人中并无月怜,心下空落,怅然若失。抚了抚腰间扇套,静晗深知此次堂上女官甄选,多是寻远的意见为主,若是执意忤逆,只怕不但不能保住张月怜女官的位置,还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正想着,引入眼帘的,恰是那句“江空秋月高”,尤其是“月”字左撇的力道与形态,与前日张月怜留下的诗笺,如出一辙。静晗不由惊喜,回身望向殿外,众人皆是一样的发髻,一样的宫装,一样的鞋袜,一样的身量……只有远处那一位,袖边皱皱的,裙边依旧沾着细碎的绒毛!
“儿臣也觉得这五位女官人选甚好,只有一事望父皇与祖母恩准。”静晗取下张月怜的画,回到上首向寻远请示道。“这一幅寒山秋月图,儿臣非常喜欢,可否赐予儿臣带回宫中?“
“哦,这好像并不是被选中的五位之一啊。勉强算意存高远,然而画技与被选中的那几位相较,似乎略逊一筹。“范奉秭眯了眼,对画端详一番,插言道。
“画本身并非评价的全部要素,人品行事若是可贵,也算是考核的关键。来人,将作者宣来瞧瞧便是。”邹承忆打断范奉秭,整了整裙裾。范奉秭见状只得闭口不言,默默地抿了唇。
“邹承忆有命,张氏月怜请留步!”内侍侧身出殿低声一唤,余下九人正因落选列队离开御宁殿,闻声面面相觑,纷纷转身查看谁是张月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