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怜闻言也顾不得与莫静晗争执,抛下拓印纹样,赶集拿起门边脸盆架子上的土布手巾擦拭。莫静晗拿起拓印纹样,晃在风口里吹了一吹,又拿手试了试,发现痕迹还未干透,只得将烛台压在空白的角上,继续晾着。
张月怜感觉脸上的红印子擦拭得差不多,这才回过神,对着铜镜确认再三:“做农活又怎样,做细活又怎样,与我本无差别;再说贺泽沛本出生此地,想来是农活细活都是做过的,此生能与贺泽沛同类相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莫静晗见她顺着话头反将一军,哑然失笑,起身向外将离未离之时,掩门道:”有你这口齿,我是不怕你受委屈了。明日你好生休息;后日清晨日出时,我来接你一同去观达努盛日。“话音语调转换间,喉间嘶哑,莫静晗忍不住掩了掩口。
张月怜将门一关,把莫静晗推出了房间外,隔着门道:“快去吧,时辰不早了,我困得很。“
听莫静晗脚步声渐微,张月怜回身在桌旁坐下,目光不自觉漂移倒拓印的纹路之上。相比直接观察檀香盒子上深浅不明地叫人眼花,这红白相间拓印的图案映衬着烛光,显得更加鲜明清晰。张月怜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土布衣衫上袖口点缀的花边,针脚绵密,大多是些椭圆,方形,菱形的图案,与这雪花图案并无相似。
在家时,张月怜曾经翻看过监生父亲的藏书,在书阁里有时能看到些自己也不太明白的书本图案,小时候自己也曾问询过父亲缘由,父亲解释说,是同为监生的朋友遇到东瀛的僧人,获赠的东瀛人家的家纹图章。张月怜不由心想,这雪花般纹路既然不是衣服首饰普通的纹样,或许也有可能是专属一家的私人图章?只是几千人里总有上百家人户,若是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纹路,一一比对也要许多时辰,不如明日养精蓄锐,攒足了力气,后日和静晗一起好好找一遍。心里想着,嘴上已经打了哈欠,张月怜索性取了青盐漱口,洗净双颊,便沉沉入了梦乡。
梦中,张月怜看到了一个女子,随着铜鼓的鼓点,翩然起舞。她的衣裙和自己从莫静晗处收到的一般无二,只是腰间缺了一大块布料,缺口处点缀了一丛细碎的铜片,在舞蹈时发出铃铛般的敲击声。张月怜从未见过这种舞蹈,想要走近那女子细细观看,却四下扬起灰白的烟雾,遮住了月怜的前路,那女子虽未奔跑,却霎地远了一射地,让张月怜追逐不上。迷乱见,张月怜在她衣襟上看到了雪花状的绣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喊住了她:”姑娘且慢!你衣服上的图案……“那女子却不回答,只是半回头露出了自己的面容,只见她面色煞白,双目低垂;耳边本该是鬓角,此时却冒出蠕动着红色的虫,越来越长,百足不僵,往女子的嘴角边爬了过去。张月怜抽了一口气,浑身的毛发倒竖 ,只觉得异怪无比,汗流浃背。说话间,张月怜惊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客栈的房间里,方才看见的奇怪女子只是一个梦。然而方才的梦,实在真切,尤其是那铜片之声,余音绕耳,仔细定神听来,却又消失不见。张月怜扶着胸口,转头见客厅桌上的烛台,蜡烛燃了大半,映照着案上胭脂红色的拓印,仿佛血色,好不可怖;那烛油滴坠形成的蜡迹,也像梦中女子耳边的长虫,蜿蜒曲折。
张月怜连忙揉了揉眼,踉跄着倒了茶水猛灌了一大口,这才发现先前泡的山崖绿茶已经酽了,清香散尽只剩苦涩。
那铃声明明是真的,怎么会有带着声响的梦?那女子……并不是今日给静晗和自己挂上花环的女子模样,更不是自己,难不成是什么神仙妖怪前来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