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马开江的说话和行事风格逐渐变得越来越硬朗,越来越直接,也越来越高效了,他已经完全不能容忍自己说话办事拖拖拉拉和磨磨蹭蹭的了,更不能容忍自己的部下有这种较为散漫和懒惰的作风了,于是他很快就恭恭敬敬地把马建堂约到了鹿墟市湖东区一家名叫“西蜀廊桥”的高档茶社里,准备好好地向其请教一番所谓的为官之道。
“青云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酱缸,大染缸,就是天上的神仙不小心掉进去了,最后也会变成一盘大酱菜,一匹老灰布的!”马建堂信心满满地声若洪钟地说道,先声夺人地把此次私密谈话的基调给定住了,并且完全不在意是否有人在门外偷听,同时将肥厚粗短的右手臂在空中潇洒地一挥,就像当年的伟人在向大众招手一样。
“可以说,它是咱们整个鹿墟市干群关系最为紧张、社会治安最不稳定、经济发展最为滞后、官民的作风习气最为凶悍、油滑和懒惰的县,也是让鹿墟市历届党政领导班子最为头疼,也最为无奈的县,而且套用一句比较时髦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没有之一。”他紧接着就对自己刚才旗帜鲜明地定下的谈话基调进行了必要的补充、修正和完善,以期让自己的学生能够更加清晰和顺畅地理解自己的心思和看法。
“嗯,略有耳闻,略有耳闻。”马开江点头回应道。
他用无比坚毅和果敢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马建堂,看着对方的嘴,看着对方的眉头,看着对方的头发,偶尔也大胆地看一下对方的双眼以示自己对这位老前辈更大程度的尊重和喜爱,同时又非常仔细地聆听着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手里捏着的黑色签字笔还不停地记录着,点画着,整个态度极为虔诚和谦虚,听课时的姿势也摆布得恰到好处,既不卑不亢,又谦恭有礼,绝对是温和得体得要命,完全就是一个市直重点小学或者初中里最为优秀的三好学生的标准姿态。
他的这种完全正确举动当然也让对方的心理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舒适。
人嘛,绝大多数时候不就是图个尊重和面子吗?
特别是对于像老马这种在本地小有名气的官场老将来说,钱算什么?人家根本就不缺嘛;权又算什么?人家不仅以前大大地风光过,就是现在也依然是树大根深,说话管用,远不是一般的小官小吏和小老百姓所能随意比拟的,毕竟船烂还有三千钉呢,毕竟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更毕竟人家现在还没到船烂在海港里或者骆驼死在沙漠里的悲催地步呢。
“我觉得用‘病入膏肓’这四个字来形容它一点都不过分,或者说它是难以救药了也行,总而言之就是,确确实实也找不到什么好词往它身上套了,估计再多的水也洗不干净它了,因为这里边的各种矛盾和问题,包括深层次的和浅层次的矛盾和问题,都已经积累到了完全可以让整个行政体系马上就要全盘崩溃掉的可怕地步了——”马建堂果断地下结论道,脸上淡淡的微笑里带着强烈的自信。
这份他个人独有的自信一看就是历经多年的艰辛和努力,慢慢地一点一滴地锤炼出来的,因此文物和科研价值都很高,平常绝对不能轻易示人,否则的话其核心要素很容易被风化掉,那样的话他老人家的这副皮囊就不怎么值钱了。
“而且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他又义正辞严地强调道。
他说这话时,整个身子坐得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的动摇。
“噢,我以前在某些场合也曾经听别人这么评价过青云县,反正说来说去也没有几句好话,只是都没有您今天说得这么直接,这么严肃,这么深刻,这么一步到位,这么一针见血,可谓是寥寥数语就点到了要害,而且给出的结论和判断也非常准确和精辟,与实际的情况非常吻合,把脉把得准,问诊问得明……”踌躇满志的马开江同学一边轻轻地点头回应着对方,一边又用崇拜而又敬佩的眼神继续仔细地看着同样神采奕奕的马建堂老师。
与此同时,他抽空在一个包着厚厚的黑色塑料皮都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一个字也不想漏下,甚至连对方说话时的语气和语调都想完整地记录下来,以便回去之后好反复地揣摩和领会这位老前辈的话语里所体现出来的过人智慧和超强谋略。
要不是为了体现对对方的绝对尊重,他真想带个录音机来。
他不喜欢鸭子吃蜗牛那种愚蠢透顶的做法,鸭子吃了一辈子蜗牛也不知道蜗牛到底是什么滋味,又好吃在哪里,真是白瞎了那一颗颗上等的蛋白质。
他非常欣赏《论语·乡党》里的这句话,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因为,他觉得既然吃了,那就得吃好,绝对不能囫囵吞枣,光知道仰着脖子往下咽,而不注意品味品味嘴里的食物。
所以说,要是手里有个录音笔的话那就相当省事了,他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和马老前辈畅所欲言了,然后回到家再去详细地整理录音,如此以来他就能借此百年难遇的好机会收获更多的金玉良言和谆谆教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