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名小护士被支使走之后,他再一次非常明确示意刘子强等人离开这里,不用再专门陪着了,因为完全没必要。
碍手碍脚的秃顶院长眼见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惹马书记更加反感和焦灼,于是便惴惴不安地一晃三摇地离开门诊输液大厅,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模样就好像得了极难治愈的顽固性痔疮一样,问题是他这个人平时还特别爱吃辣椒,尽管他是个正宗的慢性子。
门诊输液大厅是在东西方向的三层门诊楼的北面后来加盖的,顶上用的材料是彩钢石棉瓦之类的东西,整个骨架用的是大型钢结构,完全就是大一号的简易工棚,一种各处都轻松能见到的建筑物。
大厅的空间虽然比给病人首次挂针的输液室要大一些,但是里面也是乱得要命,地上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有些说话做事历来都不怎么讲究的老年人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口地吐着浓痰,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有的小孩因为某种愿意嗷嗷地哭着闹着,任凭大人怎么哄也不听话;有的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则四仰八叉地伸开腿斜躺着,一个人占据了好几个人的位置;有些没素质没修养的人则对护士呼来喝去的,一点也不尊重她们的人格,好像自己既然在医院里花了钱,那就是高人一等的大爷了;有些护士则对病人的招呼爱理不理的,一脸的不耐烦,甚至是厌恶,就像刚刚死了爹娘一样。
原本雪白的墙上几乎到处都是脚印、痰渍、涂鸦和灰痕等,地上随处可见东一片西一堆的尿不湿、烂纸片和果壳皮等垃圾,墙角的水龙头用一段塑料绳胡乱地捆着,看样子应该是输液用的管子,上面脏得让人只想用脚去开关它,因为脚似乎是不怕脏的。
“嗯,这个烂医院可是得好好地整治整治了——”马开江一边强迫自己不断地适应眼前的嘈杂环境,一边暗暗地开动脑筋想道,这与他而言只是一个本能的动作,并不需要过于费力气。
“这里不光环境卫生差,服务态度不好,而且医护人员的责任心和敬业精神普遍也不强,后勤管理等各方面都显得比较混乱,和它挂的县级医院的牌子有点不符合……”他继续随意地思考着。
“还有那个搞笑的刘子强院长,长着一张讨厌人的憨瓜脸,那两个眼好像永远也睁不开似的,天生的一副窝囊样,我看着就来气!”他又由刚才发生的事很自然地想到了与此有着绝对关系的人,毕竟人和事是密不可分的,他以为这就像火种和火的关系一样明确。
“唉,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可不是随便说的,两个人之间要是没有眼缘的话,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都想找个地方去吐!”他顺便还得出来一句颇具哲理的话,也算是没白见刘院长一次。
“那么,他这种货色,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院长的呀?”他对此感觉有点纳闷,并且特别想凭自己的本事径直地猜下去。
他喜欢玩这种游戏,遇事先猜,然后有机会再去瞧瞧真相。
“书记,我看您一直输得这么快,要不要调慢一点?”过了一会儿余卫真关切地问道,显得很有眼色,观察力很强。
他先看了看输液调节器,又看了看马开江的脸。
“不用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挂针从来不用调节器——”马开江旋即有些得意地说道,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心。
不过,既然一不留神说了逞能的话,当然就要接着逞能了,尽管由于正常的心理作用他的手背确实感到有点麻痛了。
“输液器既然这样设计,那么,照此推理,正常的成年人肯定能适合它的最大流量,所以我从来都是用最快的速度挂吊针的。”他硬着头皮解释道,忽然又觉得手背上一阵冰凉,而且凉得出奇。
“那倒也是。”余卫真道,他确实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再说了,”马开江继续中气十足地讲解道,整个思绪就像在坐滑滑梯一样,不到最下边是绝对停不下来的,“现在的吊针普遍药水都很少,打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有了,根本用不着再把速度调低。”
余卫真用羡慕和赞赏的眼光看了一会马开江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和那条强壮的胳膊,又笑着说了一些“我可没有马书记这样的本事”之类的恭维话,便不再言语了,像个未曾出阁的古代大姑娘一样。
虽然这一类的话换个语境完全可以当成一种讽刺和日囊的,但是眼下他们两个人都没这样理解,在这一点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说者是认真地说的,听者是认真地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