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结束后,苏怀谙和谢渊等人暂且留宿在离宫。
初春夜寒,但苏怀谙喝得微醺,走在夜风里也不觉寒冷。宫人提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踏过日前扫洒出来的小径,碎石路上月色如霜。
离宫的殿宇格外精巧,也不曾受到过宫变战火的侵袭。苏怀谙被安排在一座临水的宫殿,殿内已提前打扫干净,只等王后的入住。
“真是有劳诸位了。”她赏赐了打扫的宫人,把余下事项一应交给罗幕,然后兀自走进寝殿,和衣倒在了床榻上。
真的太累了。
她连鞋袜也没脱,直接枕着外袍倒头就睡,眼角眉梢还噙着酒意。一同跟进来的侍女玉钩见王后如此随性,陛下还在殿内呢,赶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侍女手一捞,苏怀谙差点从她臂间滑了下去,竟已睡得不省人事。
“陛下恕罪,娘娘今日许是乏了……”玉钩叫醒她也不是,不叫也不是。谢渊抬手示意她不必了,令她服侍王后躺下。
侍女低头唯唯,见谢渊没有走开的意思,也不好多话,一层一层褪下王后沉重的华袍,摘掉她繁重的发饰,将她身上累赘的钗环尽数卸下。
苏怀谙靠在侍女的肩上,睡梦中睫毛微微翕动,青黑的长发散如绸缎。
玉钩扶她躺下,将衾被铺开,做完这一切后,回头突然吓得一哆嗦。
谢渊不知何时已走到床前,望着熟睡中的苏怀谙,面沉如水。
他俯身,一手握住那双脚踝,一手慢条斯理地松开她的锦履,褪下轻薄的罗袜。
掌心足白如霜,而他们年轻的君王,正病态地抚过王后的足踝和脚趾。
侍女瞳孔地震。啊,这是她能看的吗?
她赶紧压低视线,抖抖索索地转身去拨弄炉里的炭火。
也许是脚心的痒打扰了睡眠,苏怀谙翻了个身,把脚缩回了被窝里。
谢渊望着衾被下隆起的身形,还有她混乱的睡颜,再未做什么,起身离开。
当晚依旧批奏折批到深夜。
*
第二天,苏怀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朦胧的日影透过床帘,晃得她眼睛迷糊,想来必是个晴好的天气。
玉钩过来挽起帘幕,侍奉她起床,不远处紫叶负手执刀立于殿内,面无表情,挺直如松。
自从被指派过来后,紫叶始终如影随形,沉默地履行着谢渊下达的指令。
苏怀谙已经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紫叶曾是谢渊的近卫,也当过刀口舔血的杀手,后来更是少有的可执刀剑出入禁廷的高级侍从。
不过这位疑似谢渊亲信的冷面少女面对她的试探却口风紧得很,总是用高冷而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微微欠身抱歉道:“回王后,臣不知。”
就很气人!
苏怀谙正胡乱想着,忽听得外面来报,谢渊来了。
这时候他来做什么?苏怀谙屈膝行礼,见谢渊身后还跟着三两手捧衣物的宫女,更纳闷了。
谢渊走进殿内,他眼下乌青,眼里依稀还布着血丝,料想国事繁忙又熬了大夜。
“王后昨夜好睡?”谢渊随意择一椅子坐下。
“宿醉刚醒,陛下呢?”苏怀谙明知故问。
“自然不及王后,心无挂碍,睡得酣甜。”谢渊的话仿佛在阴阳。
听着怎么像他趁她睡觉时在她寝宫里?苏怀谙暗自沉思。
宫女捧上来一套窄袖的骑装,苏怀谙有些意外:“今日外出打猎么?”
“眼下不是游猎嬉戏的时候。”谢渊却否认了,“孤天命所归,岂能做那沉溺玩乐的昏君?”
“?”苏怀谙不作评价,转身去屏风后更衣,只听他继续道:“王后及笄后鲜少打猎,可还记得如何使弓么?”
苏怀谙愣了愣,印象中原主确实是个极爱打猎的人,但谢琼总劝她说打猎危险,姜夫人也说贵女还是安静贤淑些好,往后她便不常出城打猎了,连带着体格也孱弱了不少。
这些往事还是她梳理了原身的记忆才知道,不想谢渊却记得清楚。
“谢琼不善弓马骑射,自然也不愿见你骑马射猎,唯恐拂他脸面。”谢渊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你竟会为这种人放弃喜好,不可理喻。”
“!”苏怀谙心说陛下您绕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拉踩谢琼顺便挖苦下我,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么?
她换好利落的装束从屏风后走出来,北地女子的骑服亦受胡服影响,交领短衣,紧窄腰身,高筒革靴,行动起来格外轻便。
谢渊看她的目光忽然幽微起来,仿佛要从她身上窥探出某个过去的影子。
“走吧。”他的嗓音微微滞涩。
两人行至殿外,在外等候的随从们牵着三五匹高大凶猛的狼犬,为首的犬近半人高,毛色灰黑杂白,见谢渊出来,大狗兴奋地跳起来拱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