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这药剂的份上,徐亦山决定不与许同辉那俗货计较,不计较他的粗俗与不讲究。
然后想起白天那个被他推过去的木盒。
徐亦山想把那个木盒再要回来。
只是这般地来回反复,是不是稍微有点不太符合他这种大人物的身份?
哎,苦恼啊!
带着其实被极大喜悦所渗透着的苦恼,徐亦山再次回到静室,服下了第三粒药剂。
这次是肝脏。
和前两次没有太多不同,只是那炽热的渗透好像更容易了一些,仿佛之前的那两粒药丸,再加上这第三粒,已经在身体里形成了某种“大势”。
大势之下,一切滞碍都被轻易地冲垮、冲溃、冲散,变成齑粉。
重新沐浴更衣后,已是朝阳初升时分。
许同辉那憨货还在睡觉,徐亦山简直都想过去一脚踹在其身上,然后抓着其头发来回摇晃道:
“还睡?睡锤子呢,起来嗨!”
第四粒。
这次来到了肺脏。
从定境退出来,徐亦山第二次地急冲冲奔向后山。
这次不是咳嗽,而直接就是大口地吐。
很多的浊痰,伴有血丝。
而那血丝也是介于鲜红和暗红之间。
越吐徐亦山越是心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经过了炼形境之后,他的身体内依然还有这么多的浊物。
不过,待吐完之后,整个身体的感觉也和之前完全不同。
特别是呼吸。
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
以前的呼吸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更没有什么好诟病的地方,微、缓、深、稳,完全符合他这个层次的修者。
但这时,却好像是向来平静的水面突然生起了涟漪。
又好像是一直枯秃的大地上,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冒了出来。
深长地一吸之下,被吸入的空气仿佛化作细雾与微雨,轻轻柔柔地滴落肺间,然后数不清的涟漪就此诞生,肺脏所在好像已经不是实体,而是化作一汪完全由静水所构成的湖面。
呼吸打断这沉静,无数的涟漪将那种细微的“动”从湖面一点点地向下传递。
传递于整个肺间!
这是吸。
然后呼。
整个脏腑仿佛形成了一体,将仍然存在着的某种炽热从脏腑处向整个身体传递,这一刻,徐亦山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变大了很多倍,并且整个身体都横塞于天地之间。
一股磅礴浩然之意,顿时而生。
再吸。
浩然收敛,转为幽静。
呼吸。
只是呼吸。
仅仅只是最为简单的呼吸,却在这时,化作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美妙胜境,让徐亦山完全地沉浸、陶醉其中。
以至于,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站”住了。
不是冥想。
也不是入定。
而就是那么意识清醒地站在那里。
但这一次的身心感受,却是比有生以来任何一次的冥想和入定都要更美妙,稍许的恍惚之间,徐亦山甚至感觉自己化作了这后山的一部分。
山泉在山顶而生,在山腰汇集,然后缓缓潺潺地向山脚流注。
其间,或成瀑,或成潭,或成溪。
而那些溪水又流转着,渗入大地,渗入草木。
受这滋润,草木的根在舒展,草木的枝叶在舒展。
……
这一切,似乎是在徐亦山的身边发生,他亲眼看着这一切;更似乎这就是在他的身体上发生,他亲身地经历着这一切。
于是,慢慢地,他身不由己地入定了。
但这一次的定境和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的定境,就是“定”的境,空灵,冥杳。
但这一次,徐亦山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定境,因为他的意识仿佛是清醒的,只是懒洋洋地不想有任何的动而已,同时,此际也不是空灵和冥杳。
而就是这片后山的生机流转。
他的识,他的意,他的心,他的身,全都沉浸在这片生机流转中,仿佛毫无不谐地混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得意,忘形。
徐亦山真的感觉自己失去了形体,他的形体仿佛已经完全融入这后山之中,或在山间,或在溪边,或随流水而动,又或静静在栖止在一棵大树的身边。
在这种身心状态中,明明如同清醒,但徐亦山是生不出任何“退出”、“中断”等想法的。
甚至,意识深处,他都在担心这状态只是忽如其来,只能体验这一次,一次过来,再不重来。
所以,这一刻,他是真的全身心地沉浸。
能沉浸多久,就沉浸多久。如果能沉浸到地老天荒,那就沉浸到地老天荒。
但并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中的一丝不谐打断了这流转。
就像是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突然之间,前方的溪谷被挡住了,溪水受阻之下不得不向周围漫延,然后就完全破坏了那种流畅和幽静。
被迫地从这一次难以形容的定境中退出,徐亦山不管是心中还是眼中,都掠过一丝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