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那是他师傅叮嘱他守好的地方。
说是庙,但实际上已经被改成了一座宅院。
一条小径通往山顶,山顶处有处平地,用竹篱笆围了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面有几块田地,一方石桌,还有一棵松树。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里面出来一个穿道袍的小童,那是道士师傅在山脚下捡的弃婴,养了七年,现在已经有庄黑腰高。
“庄叔叔。”
道童叫了一声,把药罐子接过去,掀起半边帘子,带人进去后,又迅速放下,不让一丝寒风进去。
“好些了吗?”庄黑坐在旁边看了一会,问:“还没有醒过来?”
药罐一直被揣在怀里,没见着风,倒在碗里还冒热气。
“昨天晚上,我睡在脚踏上,后半夜醒来的时候没听见师傅的呼吸声,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所幸,天亮时候,师傅挺了过来。”
道童说着,将人扶起来,一勺一勺喂着,动作娴熟,没撒一滴。
庄黑坐在一旁也不闲着,卷了袖,拿了挑子和木桶去溪边担水。
雪落下,还没碰着他衣角,就升腾出一股热气。
挑帘进来的时候,道童已经喂好药,正端着痰盂要去倒。
庄黑顺手接了,倒进茅厕,又舀了一瓢水洗干净。
道童乖乖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冷的,问:“师兄有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还没有来信。”庄黑掏出几个肉包子,又在袖子里拿出三枚铜板放在桌上:“包子热一热再吃,实在饿得很了,就去山下买点吃的。”
下山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堆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就陷进去。
庄黑回家的时候,鞋已经湿透。
他下山回家随手捡了不少干树枝,花了些时间费劲点燃,湿的柴火烧不透,屋子里都是呛人烟味。衣服架起来在火上面烤,蒸腾出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得像是仙境。
在仙境里,庄黑倒了一杯冷水,就这半个馒头凑合了半饱。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门被敲得梆梆响。
庄黑披了件外衣去开门。
是花钱请去打听消息的人,他递过来一个包裹,对庄黑说:“你托我打听的人,听他战友说,去了两个月不到,没躲开敌军刺过来的长枪,熬了半个月,没挺住,去了。”
“军队撤退的时候,把伤兵堆在路边,一把火都烧了,尸骨无存。”
“这是他战友帮他收着的包裹,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我都给你捎回来了。”
“节哀顺变 !人总是要往前走,往前看的。”
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庄黑没太听清楚,只抱着怀里的包裹,等到人醒过来了,才发现自己在雪地里坐了许久,裤脚已经湿了半截。
包裹里面有一封信,准确些,是一个信封里面装了十几张信纸,被塞得鼓鼓囊囊。
每张信纸上的话都不多,简短一两句。
“离开家已经二十一天了,我看见了密林,看见了沙漠,还看见了雪山,我捡了一块雪山脚下的石头,回家带给你们看。”
“我想要寄信回去,手里的银钱去却不够了,还是等我回去带给你们。笔、纸、墨也都要省些用。”
“大哥,小翠,我杀人了。”
“我自愿为冲锋,斩杀敌兵五人,手里握着的刀都卷了刃。”
“大哥,小翠,我想回家了,买了个桂花香囊。”
庄黑颤抖着手,将一张张信纸捋平整,仔细叠好。
风雪卷开大门,小翠从门外进来。
她扶着门喘着粗气却忙不迭问:“有信了?”
庄黑沉默着,把手里信纸递过来。
小翠看着他微颤抖的手,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她努力笑了一下,嘴角弧度却维持不住。
“是写信说快回来了吗?”她问着几句,已经开始哽咽。
庄黑回:“没躲过,长枪当胸刺了进去。”
“疼吗?”小翠问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很疼。”
太阳下山,余晖一点点收尽,黑暗开始蔓延,一点点将希望吞噬干净。
两人坐在黑暗中,看着远处一盏盏灯被点亮。
小翠两眼红肿,喉咙沙哑:“怎么就没躲过去?之前和大哥玩闹,哪次没躲开?怎么就偏偏是这次?”
“山顶庙南边有块平地,那里高,能看得远,还有棵松树。”庄黑把人扶起来,进屋里点了灯:“那里立个衣冠冢,离我们近,离他师傅近,要是他想回来看看,不用走得太远。”
小翠泪光盈盈:“这都是命,我们的命。”
“他走的那天,刚好留了件衣裳晾在我院子里。”
“你说,他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