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那个影卫,希倒有点印象,就是在面馆内将影娘手拉的面条与案上筷子比粗细的人。彼时他脸上还洋溢着一种喜悦的笑,此刻断了一只胳膊,全身血迹斑斑。
那人手按断臂,咬牙对着希道:“某技不如人,不敢不从。但这把鱼唇,凝聚上古杀气,只有王者才能得此剑。我北极洲的王乃不世出的天才,二十即位,将这偌大北极洲治理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况且,北极洲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统一。南极洲至今仍战乱连连,北夏与偏安一隅的南夏征战不休,谈何盛世?据我所知,姑娘口中所说的夏王蕤不过是个小娃娃,稚子君主,有何德何能?”
那影卫跟随迩玺多年,是北极洲一等一的高手,强敌当前而色不变。
就凭这点,希很欣赏他。
他半截右臂被素女剑斩断,因失血过多,面如金纸。但仍咬牙坚持,侃侃而谈,试图说服希一同进入北极洲的王宫效忠于迩玺。
希遗憾南夏王宫竟没有这等高手,也没有这样临危不惧为君主誓死争取一把宝剑、为帝国争取一位剑客的将士。——至少在她离开的时候,没有。
希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内,由衷赞叹。“我敬佩你是个勇士。明知我轻易就可以取了你的首级,但你仍带领兄弟们前来拦截。你此刻说出的这些话,任何一句,我都随时会生气,然后杀了你!……不,我不想杀你,也不想杀这天下任何一个勇士。”
那人面色微动,双目射出一阵喜悦的光芒,依稀是在面馆内比划面条粗细的喜悦的光。他上前一步,挺胸大声说道,“姑娘如此说,可是愿意随在下一同去面见吾王?”
希缓慢地、坚定地摇头。她平静地道,“夏王蕤是真正的王,天上地下人间共同选择的王。我七岁下山,就是为了他而来。我怎会随你去效忠于北极洲?一位凡间的王再强盛,也握不住这把鱼唇,更不能令雪山婵派臣服。”
那影卫的脸瞬间比金纸更白。
“婵派?”他惨笑着后退了几步,盯着希不可置信地问:“你就是那传说中从昆仑雪山下来的神女?你是婵派弟子?所以……那一切传言都是真的?南极洲偏安一隅的稚子君主最终会一统天下?”
希悲悯地看着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其余影卫皆是一脸震惊。那带队的影卫早已身形摇晃,险些跌倒在这片荒草过人腰的低洼处。他脸色比胳膊被斩断时更加惨淡了。
半晌,他突然收住惨淡笑容,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向希行礼。“某等乃凡人,是北极洲王宫内影卫。纵然天命不可违,但他日,若阵前相逢,某必誓死捍卫北极洲,一分一寸,都是吾王之领土!若有那一天,请神女您恕罪!”
希目光闪动,良久,微微颔首。
那影卫便带着断臂少腿的几个手下去了。
他们走的时候也极快,片刻后,除了草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丝毫看不出方才那一场惨烈的厮杀。
希目送那群影卫身影消逝于荒草深处,直奔王城而去。
她回头看战战兢兢伏在草地里发抖的雪发少女,问,“你怕么?”
雪发少女依然瑟瑟发抖,声音极低,带着颤音说道,“我怕的很!”
“果真?”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双目中流离如被清风吹散的云彩。她缓缓收起素女剑,将剑归入鞘中。“你既然怕,方才为什么不逃?”
“我、我逃不了。”雪发少女瑟瑟发抖道。
“你逃不掉,或者——你根本没打算逃?”
希慢吞吞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已经欺到雪发少女身后,一只手按住雪发少女后背的穴,浅浅地、不可方物地笑了。“姐姐,你才是北极洲最厉害的杀手对不对?”
雪发少女慢慢地站起身。
希封锁了她的灵台俞柱大穴,照理说她应该动不了分毫。但她就在希凛冽的杀气里,不动声色地,缓慢地立起了身。
雪发少女甚至闲闲地用一双修长柔美的手,剔去沾在白袍上的野草,扔掉先前握在手里的半块龟壳。悠悠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希。“神女就是神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希不以为然地冷嗤。“你是半神的血嗣,占卜出我要来这片荒坡。从头到尾,这不过是一场设局。只可惜,你自恃身份,不肯下场与他们一道围攻,此刻他们败了,你又打着别的主意,想藏在我身边……”
希笑。“姐姐,你的心思这样深,怪不得迩玺封你作风雨楼楼主。”
雪发少女笑得婀娜多姿。她在这血迹斑斓的草地上转了个圈,雪色衣袖翩跹如蝶。“我哪里像个杀手了?你看,我走路连只小蚂蚁都不踩死!”
于谈笑风生间,蹁跹衣袖飞出密如秋毫细雨一般的银针。
银针针头冷光荧荧。
分明淬了毒。
希抬手举剑,剑光密布成网,宛若一块雪亮的绸布。
根根淬了毒的银针在半空中凝聚成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