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狸奴被捞上来时,了无生气。
它浑身湿漉,带着池底的腥臭。
顾云霓满脸忧色,她扯了扯沈离雾的手,“离雾,好像死了。”
看着它死气沉沉地躺在草堆中,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之色,平静极了。
但越是这样,顾云霓就越害怕。
莫名的,没来由的惊怕。
沈离雾故作镇定道:“怕什么,不过是只畜生,死就死了,你长兄还能如何?”
算好时间折返回来找寻那只小狸的顾远殊见到此景,不由失色。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他疾步而来,望着地上的小狸,神色复杂。
沈离雾振振有辞道:“顾远殊,是这畜生咬了我,我才甩得她,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顾远殊气得咬牙,半晌才道一句:“你真是恶毒!”
是他把它带出来的,不曾想害了它。
若是他不那般,便不会有此刻的悲剧了。
长兄知道会如何。
他不敢想。
“你敢骂我?”沈离雾恼急,上前推了他一把,“明明是它先咬的我,我又不是故意将它扔进池子的,你凭什么骂我!?”
“长,长兄……”
顾云霓语气慌乱,扯在沈离雾衣袖上的力也收了紧。
三人齐齐看向远处的顾牵白。
记忆里素来白净的衣袍上,此刻血迹斑斑。
他驻停一瞬,旋即一步一步走向前去。
沈离雾哪见过此等情形,浑身血液冻住一般,僵在原地。
往前,他都是待人温和,文质彬彬的。
今日像是变了样。
不仅是她,就连兄妹二人也惊在了原地。
顾云霓鼓起勇气唤道:“长兄……”
没有回应。
顾牵白将这只狸奴轻放至怀中,那神情不似看死物。
沈离雾见此,道:“顾…”
顾牵白偏头朝她瞥了一眼,未语。
素日那双桃花眼中不复温色,黝黑瞳眸中泛着幽森寒光,叫人胆颤。
沈离雾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三人心中仍有余悸。
*
午时的艳阳最是惹眼。
它高悬着,温暖着愈冷的天。
却怎么也暖不起顾牵白。
他将猫儿埋在了蔷薇花下,独坐在一旁凝望着微松的泥土。
神色无悲无喜。
从小顾梁梧便对他严格教导,只许他对,不许他错。
那时他以为,父亲严厉教导,是对他的认可,是对他的疼爱,也是对母亲的弥补。
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但他还是成了顾梁梧想要的模样,也成了外人艳羡的对象。
却逐渐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模样了。
顾牵白从未见过母亲。
他才出世没多久,母亲便撒手人寰。
府中只有一张画像。
林秋有七分画像上的模样。
顾牵白只觉讽刺。
昨日本该行斩的高玉霜被顾梁梧拦下,他今日不得不亲自前去。
今日他亲自动的手。
顾梁梧得知后气晕在昭狱司门前。
可还不够。
只要他再决断些,只要他再快些。
它还能在自己身边留久些。
顾牵白将一切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这些都是他的错。
院中的蔷薇早已到了花期,凋零过后徒剩几片残片在风中摇摇欲坠,而枯黄的花瓣沉入泥中,生命一点一点地消逝着。
他用手指拨弄着这些花瓣,随后一片片拾起,又全然洒落。
待这些残花停落,他静默一瞬。
下垂的眼眸掩盖着不知名的情绪。
旋即他用双手刨开了零落的花瓣,挖开了才埋好的小.穴。
带着腥味的泥土附着在他手上,黏腻的触感像是感受不到,他用沾着泥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猫儿的尸体。
青年那张清润的面容上蓦然露出了惨然的笑,笑声古怪。
他仔细地为它拭去身上的泥,半晌终是出了声。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