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着黑衣,衣袂随风拂动,发带也被吹的翻飞。
除去这身黑衣,那人却端的一副少年模样。面如冠玉,目光清澈,眼中尽是潇洒恣意,此时正倚斜树干,遥遥望那明湖玉镜。
不是落昼还能是谁?
两人对视,落昼眉毛微抬。
颜春在他身旁坐下,觉得他身上有太多疑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们二人在狱中萍水相逢,好像还没有熟识到这种程度。
她悄悄侧头看他,竟意外发现他的耳坠上挂着一朵小小的海棠,柔软粉嫩,给这通身暗色添了几分明丽,很是可爱。
沉默良久,落昼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颜春回过神来,道:“我想找国师为我沉冤。”
“哦。我倒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颜春眼睛一亮,不好意思道:“那你能带我......”
落昼偏头看她,嘴角含笑。
“我不是什么好人,跟着我,你或许会更危险。”
“好说好说,如果有危险我一定先跑。”
落昼笑而不语。
颜春权当他默认了,两只手拄在盘着的双腿上,揪了一把地上的草。
“你说你没有名字,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呢,我给你取个小名如何?”
她苦思冥想,灵光乍现,“小酒怎么样?”
“这个名字与我有何干系?”
颜春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一眼:“此言差矣。”
“少年把酒逢春色。”
落昼无言,随她去了。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找到竹兰。蓬国灭朔,乃勉力之举,开战之后,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更何况此战并非十拿九稳,只能两败俱伤,最终后患无穷。然而,新帝或为求千古芳名,或什么别的原因,不顾劝阻,执意出兵北伐,甚至将进书之人皆贬谪流放。
他敛眸看向身边低头看草的这位……三日姑娘。她被关在那个地方,想来应当是朔国的俘虏,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通道,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现在的处境,不能把她送回去;而如果让她在外乱走,或许隐患更大。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一个重物被人为地从高处砸下,连山地都为之动摇。
两人对视一眼,顿感奇怪,这个地方远离人世,安宁静谧,应当不会有人在此打猎。
就算是打猎,也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而还没等他们细想,一阵悠扬的歌声自竹林深处传出。
是个女声,音色空灵,但基本上不成调子,甚至还有些刺耳,像根细针在钻人的耳膜。
两人循声走去,遥遥地看见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在一面湖旁,一会儿低头一会儿蹲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落昼就要上前,颜春伸手拦住,对他使了个眼色。落昼挑眉,后退一步。
“这位姑娘,我们出来踏青,不留神迷了路。敢问这是何处?又该如何寻得出口?”
方才远看看不清楚,走近了看,才发现动来动去的是位女子。身形不小,但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
她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锄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怪异之处。
女子闻言抬头,看见一位笑眼弯弯的小娘子,心里莫名欢喜,连忙就要将肩头扛着的锄头卸下来回话。
但那锄头太沉,要卸下来显然并不那么容易,眼看着就要往颜春头上招呼。
她心里叫苦,下意识往后退去,猝不及防撞进了某人怀里。
扭头一看,两人的脸几乎仅距离一寸,那朵海棠花近在眼前。
落昼一手扶住她肩,一手制住了空中旋转过来的锄头。
虽然已经安全,但刚刚命悬一线的心情显然还没平复下来,颜春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如果刚刚真的砸到她头上,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身首异处。
女子感受到一股阻力,立定一看,忙道:“这锄头实在太沉了。姑娘见谅。”
“无妨。”
她问道:“你在用它做什么呀?”
女子轻叹一声,露出苦恼的表情:“看见这面湖了吗?它原本不是这样的,也不知何时开始,竟长了满池的浮萍。”
颜春顺着手指看去,果真见那面小小的湖泊上挤满了浮萍。
如果它们此刻幻化成人,那么应当就是一副摩肩接踵,挨肩并足的景象,就是这么光看着,便生出一种窒息感来。
“所以你在葬这些浮萍?”
“正是。”
颜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果真如她所说,那这把锄头出现得也理所当然。
只是她为什么出现在这,这些浮萍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