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良入宫后,很快迎接来了南夏王朝现任君主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南夏王朝的历法以新春三月为一年的开始,全国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庆祝新年的到来。都城阴康城内平凡的百姓家门口都张贴了红纸,孩子们口袋里揣满了各色糖果,战事消停了,就连游走四方的商贩们都不见了。
人人都赶着回家过年。
王宫内自然更加热闹。文官们早就有条不紊地张罗。因为这是夏王蕤即位后的第一个新年,季茽大人特地挑了个日色晴和的好日子,看了历法上写着今日诸事皆宜,这才颤巍巍踏入夏王蕤的极殿。
极殿门口的匾额仍是黑漆漆的,两只石兽卧在门前。夏王蕤不喜欢有人亲近他,尤其在他独自待在极殿的时候。所以季茽大人一路走过来,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极殿内一片黑暗,仿佛殿外的明媚春光被黑色关住了,半丝儿都透不进来。
季茽大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个什么柔软的物事绊倒。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冷得打了个哆嗦,半天才发现地上绊倒他的居然是一身黑衣的夏王蕤。
季茽大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地问:“王,您怎么一个人卧在地上?”
七岁的夏王蕤仍是那种冰凉的、懒洋洋的声音。他笑了一声,说道,“季茽大人眼光不好。孤哪里是一个人?”
季茽大人疑惑地又揉了揉眼睛,良久,啊地叫了一声。
季茽大人德高望重,十六岁被封为神童得以加官进爵,成为先帝身边的红人。他的品行从来挑不出任何错处。能让一向沉得住气的季茽失声惊叫,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一向最沉得住气的季茽大人此刻居然尖叫了一声,双手撑地,吓得面无人色。——在季茽大人面前,半空中赫然抬起一只巨如磨盘的碧绿色蛇首!
那蛇全身碧绿,粗壮得三个成年男子都抱不过来。
整座极殿都被蛇身占据,七岁的夏王蕤就被绕在碧绿蛇身内,双目冰凉地看着季茽大人,瞳仁内冒出一朵笑意。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孤与绿衣玩耍的正有趣,你进来做什么?”
季茽大人跌坐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但是他试图挣扎,于是颤抖着动了手。年近五旬的、头发花白的、老态龙钟的季茽大人居然伸手从腰间呛啷一声拔出了防身的佩剑!南夏以武力得天下,文武百官自幼都习过几年武,即便是朝中文官,腰间也常带佩剑。
此刻季茽大人颤抖着把出了剑,颤抖着高高举起剑,就要向那蛇头上砍去!
那蛇大怒,嘶嘶地吐出一条红信子,喷出一团黑气。
夏王蕤好整以暇地看见季茽大人被那团黑气喷中,然后一个倒栽葱,手握佩剑地仰面倒地。
夏王蕤好奇地用手放在季茽大人的鼻孔下,探了探他的鼻息,无奈地对那条蛇说道,“绿衣,你若把他吓死了,就不好玩了。”
名唤绿衣的蛇极其不服气地转头,昂起碧绿色的蛇首,口吐人言。“我尊贵的夏王蕤啊,这个凡人刚才差点就拿剑把我砍了!难道我不该自卫吗?”
夏王蕤冰凉地笑了,以手枕头,双目看向极殿上空。“我是说如果……,幸好他没死,否则我会被朝中这些悠悠众口烦死。”
“我尊贵的夏王蕤,”绿衣昂首不屑地说道,“这百年如幻的尘世委实太过无趣。若您也感到厌倦,大可以回归墟去,与从前那般,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么?夏王蕤不置可否,双目中波光闪烁。有那么片刻,他突然想起了久远之前,也是在极殿内,有个容色绝世的神女站在殿内对自己拔出了剑。她的素女剑,如流动的光束,如七彩的虹霞。
自她走后,夏王蕤常常孤独地想起她。不知道为甚么,那个神女的脸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包括那一身浓重的紫衣,还有她雪白晶莹的瞳仁内那一种刻骨的哀伤。
恰在此时,极殿外再次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夏王蕤以目视绿衣,绿衣不情愿地缩了身子,在夏王蕤妖异的目光中消失了踪影。
极殿内突然闪进了一大片春光,是三月的天,金黄色虎皮斑纹的阳光爬过地面光洁的青砖,青砖地上了砌了素色净莲。五瓣莲花,莲蕊吐露鹅黄色的芯。七岁谌良的皂色靴子踩在上面,步步生血莲。
谌良近前,踏半步血莲,轻笑道,“夏王蕤,您什么不好玩耍,却送了个无辜的魂去了地府游荡。速速救醒季茽大人!他可是忠心救主。您若是想兴复这片大地,暂时还不能让季茽大人死去。”
同样七岁的夏王蕤懒洋洋拍了拍黑衣上的灰尘,不置可否,在日光中站了起来。他微微眯眼,看谌良蹲在昏迷的季茽大人身边,以手抵在季茽的额上,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谌良指尖赫然现出寸许长的一个魂魄,眉目五官宛然,冉冉钻入季茽大人额头内。
躺在地上的季茽大人茫然睁开双眼,颤巍巍地谢罪。“王,老臣方才……”
“方才您的心疾突然发作,倒在了极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