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渐起,繁霜覆地,高悬的明月像给巨大小黑屋凿开个巴掌大的窗。
走出警局,大家不约而同抖了个寒噤,巨大的温差使不痛不痒的人接二连三呼起哈欠。
迈哥的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两个小时前,写遗嘱的事情从他脑中一闪而过。阿亮的耳朵结痂了,他一手又像托又像捧,面上露出痛苦加小心翼翼的表情。最惨的小建现在浑身痛,脸也被刮花,胸前的衣服撕裂了几道口,整个人显得脏乱差。
“站住。”迈哥突然叫住正往夜雾里去的丁丁。
丁丁停住,但未回头。
“是不是你报的警。”
大伙昏昏沉沉的意识瞬间归位,一个个竖起耳朵。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报警?”丁丁不屑地转过身,拍拍自己干瘪瘪的上衣口袋,“今天找你们干架,我手机都没带,不信来搜身。”她的脸上甚至带着嬉笑。
见识过这个疯婆子的丧失理智,大家都不愿再靠近,有的嫌弃,有的不耐烦。
“要不是警察赶来,你,”丁丁手指向小建,“今天就是个残废。”
毫发无伤的混子一:“你真以为我们干不过你是不是!”
丁丁的眼神突然无比犀利地看向他们,“我警告你们,不要惹我,否则大家一起死,警察已经做了笔录,我要有事,你们一个个的都逃不了,华迈,你说是吗?”
大家突然懵了,这个丫头片子怎么会知道迈哥的本名,自打“出道”,他们的老大就改姓裘了。
迈哥一瘸一拐地走到丁丁跟前,鼻中呼出粗重的雾气,“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丁丁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慌乱,但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在你假装不认识我的时候。”
迈哥打量着她的眼睛,妄图从里面搜出点内容,但是一无所获,他看不懂这个丫头,三年前他就不懂。
丁丁走了,毫发无伤的混子二走到迈哥身边,轻声问:“你们以前认识。”
迈哥咬了咬后槽牙,说:“当年把我妈送进去的就是她。”
众弟兄今晚的瓜吃得一茬接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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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前,丁丁来到上次打印简历的打印店。
老板娘认识这个每天从她店前经过的瘦削女孩,她为她找工作的事情感到高兴。
这次进来,女孩还是一样的板着脸,她的眼睛总是藏着许多心事。
不等开口,丁丁说:“老板娘,等一下我在那边见朋友,如果我们动手的话,麻烦你报个警。”
丁丁的直截了当引得老板娘一阵错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欲言又止时,丁丁将自己的破旧手机递了过去,说:“您用这个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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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吃住在店里,今天关门尤其晚,好像在等人。
见丁丁进来,立刻起身相迎,并关切道:“你没事吧?”
丁丁看了看她,笑笑说:“多谢老板娘,我没事,我来拿我的手机。”
老板娘指了指杂乱的书桌:“在你身后。”
她似乎还有话说,犹豫两秒后问:“丫头,你怎么惹上裘迈那帮人了呢?”
那一晚,丁丁知道了迈哥那群人的主营业务,也知道了他们在辗转来这之前,失手杀过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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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丁丁的脑门沁出豆大的汗珠,她的腰间仿佛缠着一条蛇,五脏六腑全被挤压着,空气进不去血液拥堵的感觉,时不时传来令人痉挛的疼痛。忍了三个多小时,本以为时间的流逝会减轻这痛感,但是潜意识里的自我催眠对唯物世界愈发强烈的身体不适没有任何作用,她艰难地打开床头灯,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不能死——秉着这样的信念,她强撑着身体来到街边。此时临近破晓,街上黑咕隆咚,唯一有光亮的地方也是雾气朦胧,药店还没有开门。
丁丁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去,找了块相对干净的花坛边边,她慢慢地坐了下去。钻心彻骨的疼痛使她的脑海只有一个东西在打转——止疼药。
只要吃了止疼药,就没事了。
清冷的路灯犹如一只高高悬挂的投影仪,突然投射出一片下雪的画面。
是啊,已经十二月了,也该下雪了。
她没有被疼哭,看到落在手背即刻消融的雪花,她哭了。
四年前,一个漫天飞雪的深夜,丁丁随爸爸来到距家五十公里外的一所高档公寓。就在公寓豪车不断的大门口,他们蹲了一天一夜的点,依旧一分钱都没有讨要到。他们的债主,八成是被雪埋了。
直到现在,她依旧清晰记得父亲脸上那股焦灼,窘迫到绝望的神情。第二天的春节,他们家已经连给菩萨供上一碗青菜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就在大年初一的晚上,由于电费拖缴电路被切断,那个无比寒冷的雪夜,父母围着一根飘出黑烟的蜡烛商量着明天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