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若有若无的歌声引着怀远,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坐在高山之巅,入目万里冰封,云海翻涌,他轻声道:“这里便是昆仑么?”
他前一刻还在沙漠绿洲休憩,在不知名异域歌声中慢慢睡去,耳畔最后一句话,是那少女轻轻的呓语。
远来的僧人啊,做个好梦吧。
怀远再睁开眼便是来到了这里,身后忽然有人道:“是啊,这里就是昆仑。”
转身,却见迦罗蓝坐在一只雪豹身上,这只雪豹体型巨大,神异非常,迦罗蓝双脚轻轻荡起,对怀远笑道:“这件事牵扯重大,千言万语不能说,只有到这里,你我才能开诚布公。”
怀远轻轻颔首,这天地间妖鬼无数,他只有在这里才能将自己的来意一一说明。
迦罗蓝从雪豹身上跳了下来,她走到怀远身边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云海,“不如让我先说?”
“法师此来不仅仅是为了寻神女伽蓝这么简单吧,神女伽蓝从来不只是神女伽蓝。”迦罗蓝转身,直视怀远的眼睛,她目光澄净,了然一切。
怀远双手合十,轻声叹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此来,求的是昔年的那十二卷真经的其中一卷。我佛门经典一开始都是口耳相传,为整理典籍,传扬佛学,历史上,曾有三次结集,僧人聚在一起诵念佛学经典,互相印证查漏补缺。”
怀远的侧颜专注而虔诚,“据传佛陀传下的十二卷真经,有荡涤天地人心之能。这十二卷经书在三次佛经结集中出现而后伴随着结集僧人游历四方又散轶。东土自汉末以来,战乱近千年,分分合合,人心颓败,故生妖鬼,妖鬼之祸在乎人心。怀远西行所求,便是这十二卷真经。”
怀远起身,朝着迦罗蓝长长一揖,“贫僧在长安时发现了西域僧人罗坻的手记,罗坻本为前凉国师,极善占卜之事,手记中隐约提到了十二卷真经的下落,贫僧又寻到了西方诗人阿尔斯帕斯漫游西域后写下的长诗。”
“其中提到了千年前,佛陀涅槃后一年,也就是第一次佛典结集之后,有一个参加过结集的僧人自西方而来,留在了女梁,女梁国主为他兴建了神女伽蓝,阿尔斯帕斯曾在深夜听到过梵唱之音,那梵唱荡涤他心中的妄念。故而贫僧猜测,有一卷真经就在神女伽蓝中。”
迦罗蓝掌中雪花飞舞,她并未看怀远,纤细的手指转动雪花,“光凭着传说,手札,长诗,你就这么肯定真经在神女伽蓝中?”
“那水脉中的妖鬼附身之人便是死在了神女伽蓝的梵唱之下,贫僧为身中鬼毒之人医治时发觉,女梁城中身中鬼毒的人虽然心智受损,却没有很强的攻击性,这说明女梁城中定然有克制鬼毒之物,贫僧诵经,与那神女伽蓝中的诵唱之声相合,是以贫僧肯定,神女伽蓝中确有一卷真经。”
怀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讲清楚,却并未向迦罗蓝索取真经,皆因他本心思剔透之人,如何不知迦罗蓝此刻同样面临困境,更心知迦罗蓝对他的身份和来意还有质疑,迦罗蓝也体会到了这位僧人善解人意之处,倒也有了几分好感。
两个绝顶聪明之人,彼此之间不必有太多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迦罗蓝道:“法师请坐。”话音一落,怀远只觉腰上一软,转身就见那只雪豹用硕大的脑袋顶了顶他,怀远撩起袍角坐在迦罗蓝身体后侧。
迦罗蓝见着怀远的动作,皱了皱鼻子,忽而想到怀远遵守的佛门戒律,不得与女子同席,她也不再转身看怀远,而是望翻涌的云海,道:“你可真是给我带来一个大麻烦,真经有没有我先不说,倘若我真的有,天下妖鬼的目光皆在我女梁。再者,怀远你西行出关,东土佛门的意愿又当如何呢?”
“东土佛门自汉末而起,明帝着人从西域以白马驮入经书,兴建白马寺。而后天下倾覆,外族入侵,妖鬼四起,无论哪朝哪姓,佛门皆是座上宾。到如今,我听闻佛门子弟多出高门,佛寺田联阡陌,却不用缴赋税,百姓多为佛寺佃农,佛门中人若是触犯律法,也轮不到官府惩治,自有佛门戒院处置。”
迦罗蓝淡笑,“即便当今魏主新立,却还是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入大慈恩寺怀恩座下出家,更赐怀恩紫袍,拜怀恩为国师。东土一千零八十寺分明就是国中之国,魏主李氏为了与佛门抗衡,尊道祖李耳为祖先,扶持道门。”
“佛道之争乃是帝王手段,一旦法师将那十二卷真经取回荡平天下妖鬼,那么佛门何以继续超然于世。”说到这里面前女子顿了顿,她蓝紫色的眼睛望了过来,仿佛能窥尽世间一切,她语气笃定道:“这天下,最需要妖鬼的正是东土一千零八十寺!”
“所以,你出关才会引得戒院戒贪出手,才会有各方势力窥伺。”
迦罗蓝说完这些,怀远一叹,“国主所言非虚。”
迦罗蓝又道:“怀远,我怎知你不是怀恩所派,以经书为筹码,挟持天下人,我怎知你的西行是公心还是私欲?富贵权柄声望,你与怀恩的同胞之情,你真舍得了么?怀恩紫袍加身,掌天下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