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有浅浅的欢欣跃然而上。
微妙而隐蔽地。
她抚着杯沿,指腹像是被灼了一下。
喉间发涩,低眸默了几秒,接下他的话:“檀先生也喜欢?”
“也——”
檀序放缓声音,很是意外地挑了下眉,薄唇往上一抬,似极淡的笑,“看来,我与周小姐果真有缘。”
这是周芒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亦不可免俗地想,碰到檀序的那些场面大多十分尴尬,也足够丢脸。
或许,她不应该轻易招惹他。
她耳垂赧热,却是笑了笑,“是我的荣幸。”
檀序拨弄茶盏的动作停下来,眉微蹙,眸光从她发丝松散的鬓边扫过,声线平直冷淡:“不用讲违心话。”
周芒双唇微张,有点讶然,想为自己辩解:“我,”
檀序已收回视线,神色水波不惊:“我没有瞎,自然看得见周小姐撒谎的样子。”
他一针见血。
周芒干脆地不再矫饰,抬一抬下颌,大方坦荡地循着他的方向望去,弯唇而笑:“抱歉,那下回我演得更逼真一点,争取瞒过你的眼睛。”
泥炉上的铜壶水烧开,咕嘟咕嘟地冒热气,被灯光照出一片氤氲屏障。檀序隐在淡薄的灯雾后,坐姿慵然,微微侧过脸。
周芒看不真切,只觉他在笑,声线低醇。
他说:“好,我记住了。”
周芒头皮微微发麻,全身最迟钝的神经都在这一瞬间绷紧了。她低垂长睫,将眼底幽微的情绪都尽数遮去。
餐厅经理亲自过来同檀序打招呼,他冷淡地应付着,又看一眼周芒,吩咐道:“先给她上一盅当归羊汤。”
周芒怔忡,临时起意的一句话就将她的目光牵引住。她当然知道,羊肉温中补气,更能驱寒。来不及细想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突兀温柔,抬头就见经理朝她客气微笑,“刚空运到的盐池滩羊,只吃沙葱和各种中草药,肉嫩无膻气,再滋补不过。”
秉持涵养,周芒朝他颔首,道了声谢。
她心底清明,这份熨帖周到全然看在檀序的面子。
他连菜单也不必看,稀松平常地点了几道菜。周芒把玩着瓷杯,闲闲地想,不管是水陆珍馐,还是龙肝凤髓,他这位贵客如果想吃,上天入地变着法儿也得呈上来,还得美其名曰:隐藏菜单。
周芒正走神,不防檀序的视线越过三折页的菜单,朝她斜来,“想吃什么?”
“嗯?”
周芒微微偏了一下头,神色茫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思绪回笼,才觉出不妥。
檀序失笑,又将择定的菜名慢慢念给她听。他的音色偏冷,每一个字说来都有种雪意霜明的意韵,迫近耳廓,周芒又是一瞬恍惚,继而认真听。话到尾声,她抿了一下唇,轻声:“我好像太失礼了。”
他合上菜单,眼角微垂,在灯光下拖出昏淡阴影,“如果我说可以呢?”
周芒问:“什么?”
檀序无声哂笑,低眸看她,又重复了一遍:“周芒,在我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不用事事妥帖、不出错。”
话音落地生根的刹那,周芒抬眸直视着檀序,蠕动唇瓣,用低到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问出口了,然而四目相对,唯余静默。
其实到此刻,她大概能猜到他的答案。
她年轻,头脑不俗,也自恃有几分美貌,所以才能吸引他一次次的照拂。否则还能有什么呢?感情,或是不问缘由的“真心”,对矜贵的檀先生来说也不是稀缺品。说出来,更是平白添作笑谈。
他可以把这份随心所欲的权利分享给任意一个人,也可以随时收回。
她想,她应该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而,周芒安静地坐在原地,除了细微收缩的瞳孔,几乎是面不改色。
咔哒、咔哒。
屋内阒寂无声,经理不知何时离开的,只剩下她和檀序两个人。她数着自己的呼吸声,和腕上手表指针撞动的声响。
檀序唇边的笑意被这静抑的气氛压得没了温度,目色渐染上晦暗,十指交叠置于桌面,背靠着椅子,是一个等待她说话的姿态。
就这样静默了约一分钟。
周芒转开脸,不去看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簌簌摇曳的树影。
笑说:“挺可惜的,我是个囿于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