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疲倦地长叹一声,眉间刻痕深重,人仿佛一瞬失了锐气,“坐董事长位置的人是你,今后,我不会再干涉。”
“好。”
檀序声音平静,只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他扫了眼一地狼藉,叫朱问进来。
朱问在外间就听见争执声,进了书房也是面不改色,手脚利落地捡起砚台和镇纸,放回原处,小声道:“您今早钓的那尾鱼,让厨房现在做吗?”
檀静同不咸不淡:“扔了。”
檀序看着朱问,平淡开口:“炖汤。”
朱问小心翼翼觑了眼檀静同,他只冷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朱问心里清楚,这一章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檀静同不再理会檀序,沉着脸吩咐朱问研墨。孟家举家回国,他在溪山别墅定了两三桌,再邀几位世交老友一起相聚,要亲自拟请帖,才算得上诚心。
孟铣待檀家一向是礼数周全,风雨不改的。出国之后,人不来,礼物却从来不缺。
檀序近前几步,余光掠过,檀静同正将写完的请柬放到一旁,轻轻吹干。侧目与他对视,“生日宴的事,已经让孟家人失了面子。难得孟昭那孩子,性情大度,懂事又讨喜,以后也能襄助你。这一回——”
檀序勾起唇角,淡淡接上他的话,“确实不能委屈孟昭。”
“我替爷爷认下这么一个好孙女,一只手镯太便宜了。孟家重名声,孟昭又是独女,爷爷是不是要定个正经热闹的仪式,让长辈们都来认认人?”
檀静同忍怒,手背重重拍着桌面,“你在胡闹什么!”
檀序倏然笑了一下,唇角微动,侧过脸盯着朱问,意味深长地问:“我说的不对吗?”
看得朱问心惊肉跳,缓缓低下头去。
檀序收回漆深的目光,淡声,“爷爷,你想清楚。”话音悬停一秒,他很轻地笑了声,隐有讽意,“我是你亲手教出来的。我要做的事,您真的能阻止吗?”
这话一落,沉寂在空中蔓延开来。
檀序缓缓直起身,细闪鎏金的日光在背后缓慢偏移,他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眉,逆光的眼神晦暗,如同大雪沉降,无端端令人发冷。
他一语不发向外走。
见檀序出来,老余略有惊讶,很快反应过来,折返到另一头去开车门,问:“先生,回公司吗?”
檀序神色微沉,淡淡“嗯”了声,坐进车内。
站在偏厅廊下的人影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愣怔一下,随即拔腿就追出去。尚玉昆明白,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这时候如果见不到人,再想补救,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黑色的宾利停在不远处。
他跌跌撞撞扑出去,几乎半个身子都挡在后排的玻璃上,他拍着车窗,“檀董,你听我说!”
檀序眉心极细微地跳动了一下,视线过折射在窗上的人影。他降下一线窄缝,抬腕看表,面色冷漠,“我和尚总没有什么旧可叙。”
尚玉昆触及他冰冷目光,两颊肌肉不受控地抖动,“你就看在我为公司鞠躬精粹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不能高抬贵手?求求你……”
檀序食指抵一下眉骨,目露厌色,“几十如一日地受贿,亏空公司,真是鞠躬精粹?”
“……”尚玉昆汗流浃背,脸色惨白,“我,这……”
檀序收了视线,搭在膝盖上的手轻巧了几下,目光透过狭窄的后视镜,冷声道:“还不走?”
老余往后看了一眼,握紧方向盘,赶紧踩油门。
“檀董——”
“檀序,你会后悔的——”
后视镜中,尚玉昆的声音和影子都被远远的甩下,变成一个蝼蚁般的小圆点。
下一秒,檀序西装口袋内轻振。
下一秒,檀序西装口袋内轻振,他倏然间想起周芒乌黑清润的杏眼,她笑起来时眼弧弯弯,颊边泛起一个甜蜜的漩涡。
比融化的巧克力,更甜。
檀序呼吸缓了两秒,伸手向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瞥见屏幕上的新消息,眼神转冷,面无表情地按灭,放回去。
车轮滚滚向前,窗外绿意深浓,如一条柔软的织带。
过去数秒,檀序的手机又一次震动。
他垂下眼睫,拿过来,修长如白玉的指骨划过,漆黑瞳仁映照出一个熟悉的对话框,左边唇角轻轻扬起。
周芒:【檀先生,你有看见我的手链吗?】
*
周芒按照记忆中的行动轨迹,找遍了剧院的角落。翻完最后一间排练室后,她抱膝坐在窗边,暮色渐深,线条柔和的面容迎着金粉色的霞光,羽睫轻轻颤动。
她给夏意发了微信:【对不起哦,我好像把手链弄丢了,哭泣.JPG】
夏意马上安慰她:【babe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来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