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着,随时留神动静呢……”他比划几下,轻声告诉苏韧:“我们爷正有客。那位万周万中书,与您内阁同事的。万老爷刚从瓦剌回来。方才我还听他们提起您呢。”
苏韧掏出小块碎银与他:“说我什么?”
小厮嘿嘿一笑:“说你娘子,还说楚竹姑娘……”
苏韧收了笑,觉得楚竹那名字恍如隔世,道:“果然没正经。”
他想了一想,再往里走。小厮跑得更快,嚷嚷苏老爷来访。毛杰拖着鞋子,同万周迎出来,满嘴调侃:“说曹操曹操到!孝顺老婆的人来看我们这些负心汉了!”
万周在塞外跑一圈,脸皮都晒黑了,他拉着苏韧手,玩笑道:“听闻嫂夫正人监督皇子读书,你在工地上也独当一面。嘉墨,日后真发达了,莫忘了拉扯我们。”
彼此都是熟人,年轻轻不拘礼数。苏韧寒暄着进了屋。满屋家私簇新,尚披着大红绸结。苏韧赞美了几句,把绸缎奉给丫鬟,满口道喜。
那丰娘裹着狐皮坎肩,冷瞅他说:“苏大人气色益发好了!该我们恭喜您才是。您靠着您家的贤惠娘子攀高枝,哪还会记得我那苦命的傻妹妹?”
苏韧低头,讪讪笑笑。对外人,这种事无从辩解。男女之间,一向越描越黑。
他真心要和毛杰交往办事的,所以怎么都不愿得罪人家的爱妾。
毛杰咳嗽道:“哎,提那做什么?又不是嘉墨把楚竹送到瓦剌去的?楚竹真要留在京城,以苏娘子的厉害,也不可能像你我这样好过。”
丰娘哼了一声:“好过?还不是藏着掖着?”
她不理客人,自顾自进里屋去了。毛杰脸红:“对不住老弟,她脾气大。”
苏韧一笑:“丰娘是真性情。毛兄好眼光。”
毛杰释然,问他所来何事。苏韧说:“就为了沈家那点木材。小弟求了多少天,沈老爷拖拖拉拉,到现在才开恩给运来些。我刚才又去催讨,他手下人说要过年了,忙着请客办宴会,叫我们再等等。我问十五以后行不行,他们让我们听信儿。”
毛杰急道:“你没告诉他们:户部为这档子皇家的要紧事,去年旧帐还没结,新帐又没法开么?”
“小弟说了。可是沈管家说 :年字当头,皇帝都要靠后……”
毛杰气得吹胡子:“什么?不给你面子,不给户部面子,连万岁面子都不给么?只不过一个管家奴才,好大口气。沈家宴会了不起?有人向我兜售他家的请帖,我死活不买。不是我没这点钱,纯属看不惯那架势。”
万周听了说:“那沈明在各省都有生意,气焰嚣张。各省督抚因他是宫里特许,敢怒不敢言。偏廖严制台不买他帐,近日已上本章参劾他。我因从冀辽府过来,所以知道点风声。万岁即便有心袒护皇商,但边防重臣的话,总会有分量。瓦剌越来越不安分,廖总督也就越来越重要。毛兄莫生气。明日你我同去裴尚书家,先劝尚书忍一忍吧。”
毛杰低声道:“正是。沈明毕竟有宫里眷顾。但他对朝廷采购建材上的刁难,万岁以后会知道。若有不良居心,总有暴露之日。我们只管等。哎,还是老蔡阁老在世时痛快,谁都不敢乱来。小蔡阁老性情到底优柔一些,……”
苏韧安静旁听,不时叹息。好酒好菜,属他吃出好味道。酒足饭饱,他才告辞。临别他约好了万周春节里来家里吃饭,也是想听听他对时局的见解。万周与毛杰留他不住,只得放行。
三个男人站在门口道别。丰娘忽快步从帷幕后绕出来,提灯道:“苏大人,方才妾说错话,你别挂心上。为了赔罪,妾身来送你吧。”
苏韧愕然,微笑回头看毛杰。
毛杰说:“喏,你们俩讲和最好了。丰娘替我送送嘉墨吧。”
丰娘引着苏韧到了廊下,变了脸,冷笑数声:“苏大人,你知道吗?楚竹妹子已到了番邦,虽受首领宠爱,但她心里惦记中华,常以泪洗面。我知道你如今也不在乎她了。可她托万大人从瓦剌带给我的礼物里,却有要我转交给你的书信。你拿回去瞧吧。小心别给你的母老虎老婆看到,免得鸡犬不宁。”
她不由分说,把一帛袋塞到苏韧手里。苏韧暗自惊讶,含糊谢声,快步出门,直上马车。
他真没想到楚竹还会写信给他。他确实不在乎她,甚至没想过她。提到楚竹,他记得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对他有丝情意。但他关于她的记忆,是毫无活气的。既然她已在瓦剌,受到宠爱,何必还惦记他这么个小人物呢?他想把那信撕碎了丢掉,又恐有什么话柄落到外人的手里。因此,他匆匆扯开帛袋,瞄了一眼。出乎意料,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皮革落在他手心。皮子细腻光洁,四周刺有淡青花纹,不是苏韧所能看懂的。
苏韧寻思:这信要不要瞒着谭香?皮革应有用处,以后再找答案。
他揣心事到了家,谭香正陪着苏密念书,在书房高声问:“阿墨回来了?吃饭了么?”
“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