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范家赏他脸。
他跟着范青来到范家,想是为了便于老先生说话,旁人都避开了。
范忠对苏韧,嘿嘿笑了两声:“苏大人,好硬气!你此番虽受苦,可是你从此在万岁鹰犬里,排得上号了。岂不是可贺?大人此去,乃是钦差的身份,若不出差错,便是前程似锦了。”
苏韧的手在夏风里一抖,权衡片刻,跪下说:“多承老先生成全,苏韧没齿难忘。苏韧甘为陛下鹰犬,但怎么都是老先生的学生。青弟此去,在下一定用心,犹如老先生您在眼前。”
范忠自饮了一杯,摆手道:“嘉墨何必如此?咱们这自家人在讲话呢,场面上的客套,不要也罢。范青此番跟着你去,非老朽要他跟你,而是孩子自己有心。我年过古稀,夫人半瘫在床,只这对养子爱如至宝。范蓝实诚,不如范青稳妥。他们在锦衣卫里挂着名,将来我们身后,不保准能有出头之日。孩子们自从与你邻居,真心佩服你为人,且喜欢你家宝宝。我想,同你去江南,范青能长个见识,有个历练也好。你若不嫌弃,将他当个小弟教导,退一步,当我这孩子是个使唤跑腿也行。以后,他兄弟的前途,还求你多加提携。”
苏韧满口应承,再三拜谢。二人影外,范家园中,果树临池。一枚金丸落水,惊起雀鸟。
范忠清了嗓子,低声说:“刚才私事讲完了,如今老奴有公事讲。苏韧听旨。”
苏韧失色,双手伸出,范忠递过来的,是一个缂丝牡丹花锦囊。
“臣领旨。”苏韧谨慎,大气都不敢出。
范忠肃然道:“锦囊中,并无妙计,只有一个丸药。乃是剧毒,饮者隔夜即毙命。样子会像是无疾而终。只要不看骨质,便不知底细。”
苏韧说:“这个……?”
“苏韧,不瞒你说,民变初起时。唐王宝翔秘密去了江南。他本为钦差,但这几日音讯全无,竟无了影踪。万岁已知他当年原来是钱塘帮山九养子,此次民变,乃挂着钱塘帮的旗号。你此去江南,务必打探清楚。若唐王与民变确有关联,可择机处决他,不必让他回京。明白了?”
苏韧的心头一震。这些天,他想到过宝翔。但那天在锦衣卫衙门宝翔亲口讲要与他断绝,他不便去找他,没想到……更没料到……这华美的牡丹锦囊中,藏着致命的药毒。
换而言之,万岁居然将宝翔之命,系在自己手中了么?
人生如戏,殊不知钱塘帮的大白,早年更曾与他们夫妻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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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皇命不可违,走不得的人,还是要走。
苏韧整理好行装,便告别了谭香,直下江南。
为了悄无声息,他走了水路,其实就是他们夫妻上京来时的路。
同舟的,有方川,也有范青。船在大运河上行,苏韧感慨万千。
好在方川诙谐,笑话不断,范青虽不是典型的世家子弟,但性格随和,颇能凑趣。
船出通州,苏韧失眠了,他在夜风中出船,远眺远渚渔火,白鹭惊飞。
对岸的客商大船中,传出管弦杯盏谈笑声,有小女子唱曲,隐约是“聚散匆匆”之句。
苏韧正河边散步,见不远处的鲜红槿花旁,停着一辆马车。
有个少年掀帘吟道:“兄台,岂不是今年花胜去年红?”
苏韧张大眼睛,快步向前。马车中,一个削瘦青年穿着布衣,手持素面扇子。
苏韧忙道:“蔡……”
“兄台是认错人了吧?此乃通州,哪里有菜,只有赏花。”青年冷冷笑道。
“是的,想必错了。只是长夜无眠,在下是为了思家,有人是为了寻欢,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呢?”苏韧盯着对方问。
蔡述收了笑:“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早出发,因此赶在通州一见。苏韧,我料到你不会接受大理寺的差事。我要杀人,我要害人,都用不到你。你此去艰险,我只要你办一件事。”
“请讲。”
“我失去了宝翔的消息。他对我很重要。你去江南,我要你保全好他。”
苏韧庆幸黑暗中蔡述不会观察到他脸色的变化。
他想不到蔡述见他,只是为了这句话。
他想问蔡述:为什么?
但是以双方的性格,他不会问,蔡述也不会答。
他试探过蔡述多次。这次,对方讲得太明白,所以,不便再试探。
因此,苏韧答:“知道。但愿我能不辜负您。”
蔡述放下帘子,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苏韧吐了口气,想今夜注定是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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