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物件看似简单,做好了不易。你枕边那食盒,岂不是做月饼时堵物思人,念着你丈夫?朕是极知团圆夜不得团圆之辛苦的。东厂有事要下江南,朕让他们替你捎了此物?此去水路几十站,常人得走两个月,东厂快船日夜不停,行程短了一半还多。虽是过了中秋不好食了,想必苏韧会心满意足。过几日,宝宝暂回蔡府,你呢,自然回你自己家去。”
谭香在暗灯下与皇帝对面絮语,见皇帝亲切,一时胆大,居然说出了真心话:“万岁,若是太子要‘避忌’,在蔡府自有人照应。那我离开几个月成不?比起捎上物件,我娘儿俩去会亲岂不更好?妾身斗胆,望万岁成全!”
皇帝未曾开口,范忠已道:“娘子无见识,胡说!何来‘避忌’?至尊驾前,务必慎言。”
皇帝伸出一手,止住范忠,说:“无妨。宫里消息跑得块。过几日人人都会说‘避忌’。不错,因天象卜辞,太子乃至亲王理应避忌。但朕呢,‘忌’倒是有的,‘避’则无处可避。有人让朕去潜邸,可那是甚么好去处?朕当年若想当皇帝……不会在潜邸过了那么些年。后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朕还是老实呆在乾清宫,看这天象闹到几时,应到谁人头上吧。你才说去南京……盒子经得起颠簸风浪,人却经不得,更不要说小孩子家了。既然你那么想去一趟,朕不拦着。你一个人带几个仆役买舟南下去罢。你将儿子寄养在京,万不可蹉跎了学业。”
谭香咬了唇,才说:“万岁,我只一个儿子,怎放心给别人养?”
皇帝起身,道:“孩子放哪不是养?宫中子女鲜少由亲身父母养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没听过?”
谭香还要说,范忠凑近她道:“娘子,莫吵醒皇子。你考虑两天,再做决断。”
谭香看懂范忠手势,只得跪送皇帝。
她想了半夜,皇命不可违。她既思念苏韧,又舍不得苏密。如此两难,含着几分不由自主的委屈,连睡着都是不甘心的。
到了天亮,谭香和葛大娘说昨夜万岁来探视宝宝,提到要搬移之事。
葛大娘听说回蔡府,释然道:“阿弥陀佛,好歹能到府里去。望菩萨保佑我趁机把病养好。不瞒你,我是心病——在这儿怕的。”
谭香勉强笑道:“唔,大娘该好好调治。你把细软收拾了,届时好走得了。”
葛大娘拉了她手道:“我是该收拾收拾。不过府里应有尽有。主人是个强人,哪个敢半点不服?”
果然,次日圣旨宣下,道是东宫年久失修,须加修缮。宝宝移居外家,太子礼仪不废。蔡府派车轿把人接走。谭香带着苏密,直接去了沈凝的府里。
谭香考虑停当,让沈娘子陆氏来照管苏密——是最合适的安排。况且沈凝每次去宝宝那儿授课,正可带着苏密。真可谓两全其美。
路上,她买了一本新出的“行路天下掌中宝’,随意翻看,心中按捺不住激动之情。
他们到了沈家,通报进去,便有仆妇们抬着两顶肩舆来接。谭香左顾右看,觉得沈府自从沈老爷离开后,少些大富大贵的谱儿,多了几分清华之气。
陆氏在“菰(gu)芦秋色”院门口迎候。她罩了件织银鹤纹比甲,在秋风中风致楚楚。
她和谭香彼此见了礼。谭香送上一盒自制月饼并一只花梨木匣子。陆氏回赠苏密一对金魁星,给谭香两匹蜀锦。
陆氏携手谭香进去。只见几个媳妇拿着银质喷嘴壶浇花。那圃里开着的,是三三两两的□□。
谭香笑道:“少奶奶,我知你喜欢素净。但这些黄朵看着单薄,好不好养?”
陆氏微笑:“这是古书上说‘真菊’。比起外头重瓣多色的,妾身还是喜欢这‘九华’。现还不是时节。再过一个月,满圃金花,清香萦园。”
她那俏丽的大丫鬟插嘴:“我们奶奶闺字‘白华’,正应了这花儿。”
谭香使劲闻了闻,没觉出怎么香。这时,廊上那只五彩鹦鹉扑腾翅膀,叫道“相公平安,奶奶保重”。
苏密说:“嗳,我记得这鸟从前不这么叫的?”
那大丫鬟过来,从青玉碗里舀出一勺粳(jing)米,喂了鹦鹉吃,道:“这油嘴学话最快。今早上听了爷和奶奶说,便叫上了。”
陆氏吩咐大丫鬟领苏密,自己陪谭香坐下说:“嫂子来得不巧,相公恰好去了杨掌院家,众人为他饯行摆了宴席。”
“践行?他要走?”谭香惊得嘴都合不拢。
陆氏说:“昨儿圣旨下来,让相公为特使,东厂护送 ,明日会同唐王宝翔,共去浙江为老唐王移灵。此事已轰动九城,履霜社自然要为相公送别。妾以为相公之官位资历,尚轮不到他去。但恐怕是此事因为他发起,万岁才要肯定他忠贞直言的义举。虽来回得走好久,但是一桩功德,相公极愿意,妾自然赞成。”
那大丫鬟抢白道:“那是个苦差。人家爹死了,让咱们爷陪着。爷身子骨弱,天气变凉……唯一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