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鱼贯着亮起来,薄纱挑染了秾丽的红,金粉勾勒的流云纹路于火烛照耀下流光溢彩。屋檐上蜷着一只黑猫,碧绿的眼睛在月色下幽幽闪光。
忽然,一抹白影飞快地掠过屋檐上猫的领地,形如鬼魅。黑猫骇得竖起了脊背上的毛,在黑暗蛰伏的屋脊上跃起来,很快隐匿了踪影。
素日幽静曲廊楼阁之中人来人往,不同以往的井然有序,此刻偌大的宗门乱成一团,一片嘈杂。
没有人注意到,偏僻的下人房中,一个婢女正瑟瑟发抖着寻找什么东西。她像是从自己的被褥下摸到了什么东西,喜出望外,一时连惊惧恐慌也忘记了。她把这件东西飞快地藏进袖子,做贼心虚似的,垂手弓身匆匆往外赶。
她走得慌乱,忘记了避开来来往往的人,好在府中忙乱,倒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去注意一个小小婢女正在做什么。她顺利地抵达了后花园中一间偏僻的小屋子,地板是青石砌的,在凄凄惨惨的昏暗月光下显出一种诡秘的黑色来。她的眼睛匆匆扫过地面,幻觉上面还残留着黑色的浓稠的血。
她被自己的幻觉吓了一跳,险些尖叫出声,好在忍住了。她匆匆四顾,周围没有一个人。她稍稍安下了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这才从袖子里掏出来她方才从房间里摸出来的东西——原来是一枚银镯,放在主人眼里是不上台面的玩件,然而对于一个婢女来说,这枚银白的镯子可以够一家老小吃上一年。
她颤巍巍地弯下了腰,如履薄冰地将那枚镯子对着明月细赏。月透过银丝编制的巇隙在地上映出诡秘的影,她将镯收入袖中,转身想要离开。可还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一只皙白的手从她背后伸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像猫一样尖叫了起来,见来人是阮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小姐饶命!求小姐饶命!”
阮瑟见到她的样子,蹙起了眉,“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同我说,何必要行偷窃之事呢。”
那婢女抬起头,额上赫然有血,片刻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求小姐可怜我,放我下山。”语毕又是重重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阮瑟闻言冷了脸,“我且问你,照你这样说,今日那些宗门里不见的弟子和随侍,可都是同你一样,偷了东西便自个儿跑下山去了?”
那婢女不答话,只一个接一个地叩着头。额角撞在请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响声惊得黑猫弓起背跳到了屋脊上。
阮瑟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若真想走便走吧。”
云雾散开,昏暗的月亮这才从薄薄遮掩中露出全然□□的真面目,晦暗的银光撒照大地。
那婢女仍在地上砰砰地磕头。屋脊上舔着爪子的黑猫喉咙里咕噜了几声,竖起了脊背上的毛。它冲着冲撞了它的声响来源示威般叫了两声,再度悄无声息地跃走了。
下午时分,天边两片黯然的云笼住了太阳,四野无风。阮瑟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悄无声息地走进院内,立在阶下,轻轻地敲了敲门。
“笃笃”两声过后,门里没有动静。敲到第三声,门闩终于开了。
是沐灼亲自开的门,他面色惨白,眼下乌青,一见便是成宿未眠。他对阮瑟笑了笑:“怪我看得太入神。”
阮瑟抿了抿唇,良久才低声道,“阿兄,怎么你这里的仆从也……”
她一语未毕,便被沐灼打断了。他接过那药碗一饮而尽,冲阮瑟摆了摆手,“心下决定了要走的,强留又有何用。”
阮瑟望着他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书长叹一口气,“阿兄,我们当真没有半分胜算吗?”
沐灼苦笑着摇头,“我周身灵力运转滞涩,尚未能完全掌控生息蛊之力,墨雪蛇毒虽解,恐怕目前状况亦不在我之上。单凭炽烛与江珏……实在是难说。”
阮瑟急切追问,“可妖魔进攻并非我们一家之事呀!若是他们攻占了灵剑宗,难道还甘心止步于此吗?这样危及天下的大事,其他宗门就只看着不成?”
沐灼表情凝重,敲了敲桌案,“自古妖族盘踞西陆,魔族幽居北疆,五州以白夷、九圩、厌光三山而划,而我们正处三山交汇之处。于妖魔而言,补给便利,而于援军而言,却十分不便。”
他挥手展开桌上的全图,笔锋如剑,点在三山之后的一片广袤平原,“若是攻下我们,此后一片万顷关卡仍可做缓冲带,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故而只怕……来帮忙的人也未必有多少真心。”
说完,他话语一滞,郑重道,“阮阮,我送你离开吧。”
阮瑟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她未能料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于是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离开?”
沐灼点头,“你身子总是不好,不如去药宗待一阵子,就算江珏不在,他门下弟子也是善于调理的。”
一种荒诞的情绪笼罩在阮瑟的心头,她觉得想笑,可无论怎样扯动嘴角都笑不出来,“你要我走?”
沐灼沉默少顷,“对,我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