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醒在病好的那一天。
命运的洪水再次浩浩荡荡地奔泻而下,迈着饱含嘲弄的步伐,碾过她的希望,她的爱,最后卷走她的人生。
那天她看到了红衣。
女人裹着一身不能蔽体的衣裙倒在门口,脊背暴露在空气里,惨白的皮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已经结成暗红色的疤,有的仍然鲜红,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
女人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便是脸,而那张脸与阮瑟分毫不差。
她是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必然不可能拥有孪生姐妹,那么这个女人只能是……
是原本的女主。
她的理智近乎轰然崩塌,她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勒住了她的躯壳。
她脱下自己的大氅递给仆从,让她们为那女人披上,焦灼地吩咐她们快些将人扶进房中医治。
她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涌出泪水,眼泪不受控地从脸颊滑落,她的大脑已经超额运转,无法分辨出自己到底在哭谁,在哭什么。
“真可怜。”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真可怜。”
所有人都围在重伤的红衣身边,只有墨雪在看到阮瑟落泪时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他一直都知晓阮瑟并非红衣,自然清楚她为何落泪。
阮瑟与沐灼之间流动的情愫,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阮瑟一直都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她,心底一直都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得保护她。
但沐灼先他一步站在了阮瑟的身边,于是他将这份异样感彻底埋了起来。可这么做的前提是,沐灼不会伤害她。
“别怕,我送你回去。”
阮瑟失魂落魄地瞧了他一眼,最终沉默着摇了摇头。
阮瑟不记得那段路到底是怎么走的,好像大脑只能对躯干发出简单的指令却得不到回应,走在路上,如行云端。
高悬空中却终将坠地,她听到一声没有尘埃的呜呃——那是灵魂崩塌的声音。
一股阴恻恻的寒冷自她的脊柱攀升而上,她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上,仿佛一棵被摇晃的树。
很久之前,在她放弃攻略炽烛几人时,212就曾冷淡地告知她会有惩罚。
彼时她以为最大的惩罚不过是死,她不怕死,可她没想到它会抛出红衣。
若红衣回来了,她又是谁?她又能是谁?
……
窗外漆黑一片,一道闪电劈开了不见光的天幕,瞬间照亮了旷野,雷声震耳欲聋。
下雨了。
她从地上拔起自己的双腿,直直地走入漫天大雨中。
大雨如同天上的银河泛滥一般,从漆黑的空中狂泻而下。在地上打出湿润的痕迹,暴怒而密集,最终连成了铺天盖地的水幕,冲刷着这片大地。
周身衣物吃透了雨水,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寒冷如同跗骨钢针,连同着骨骼都变得很沉,沉到她趴在地上,将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如同婴儿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姿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零星的安全感。
“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爱。”她轻轻地对自己说,“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没有人听得见,甚至她自己都未来得及听清,这句话便被淹没在暴雨中了。
于是她在雨中流下泪来。她经常落泪,但大多哭得无声无息,她知道如何落泪才能让眼眶泛起薄红,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如何让看到眼泪的男人心痛。
但此刻她如同一个含冤的孩子,哭着,哭着,不得下台,不知道怎样停止,声嘶力竭,也得继续哭下去,直到最后忘记了自己为何而哭。
墨雪就站在不远处的檐下,细密的疼痛自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可他无可奈何,更不敢靠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瑟踉跄着爬起,最后目送着她进了屋。
大雨停歇时她的泪在眼眶中干枯,或许是不愿她尴尬,侍女们在听到哭声时便离去了,她自己接了水,绞了帕子,对着镜子细细擦去脸上所有泪痕。
湿漉漉的鬓发贴在镜子中的女人侧脸上,那张脸在昏黄烛灯的映照下惨白得像一个鬼,可偏偏有带着一种异样的光环,眼中露出了奇异而怜悯的神色,俯身对着她。
“这就是你的命。”
她捻灭了灯芯。
……
她身子本就不好,大病初愈便又拖着自己淋了一场大雨,夜间便又烧了起来。
这场病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仿佛她头脑中的水被加热,无数气泡冒出水面,烧得欲望和意识也灼热,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她的头脑中,而后思想与意念碰撞在一起,让她感受到近乎来自死亡的煎熬。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过往的片段和声音在她的脑海中被人强行焊在一起,分不清,便只能将一切都只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