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与此刻宫内一片喜气洋溢相反的是帝王寝殿内的死气沉沉。
这座宫殿像静静蛰伏的庞然大物,大多都由冰冷的石头砌成,让人从建筑外形便可窥见这座皇城的主人,当朝天子的冷血无情。
周围时刻守卫着的禁军一个个神情冷峻,一丝不苟。
来往的宫人头都快埋进地砖里,大气也不敢喘。
从前宫里的下人以能在帝王寝殿伺候为无上荣光,如今却是拼了命想调去别的宫伺候,原因是这几个月来,陛下因身体上的病痛时常迁怒下人,动辄便被拖出去杖毙。
短短数月,已经有几十具宫人的尸体被运了出去处理掉了。
他们现在每天都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
宫女端着热腾腾的药停在殿外,片刻后,‘吱呀’一声,寝殿门扉被一人从内打开。
宫女躬身,双手微微向上托举着手里的托盘。
林公公是晋帝身边伺候的老人了,他黑发中已夹杂了不少银丝,他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婢女。
帝王寝殿里伺候的宫女当然都是整个宫中姿容最为出色那一批,毕竟说不准哪天陛下来了兴致就临幸了呢。
宫婢埋着头却依然能看出她生得标致,垂下的睫毛有些脆弱地轻轻煽动,以林公公的眼力,即便这个侍女已经百般掩饰,他还是能发现她抓着托盘的指尖正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轻颤着,微微弯曲的膝盖也在发抖。
她在恐惧。
林公公抱着一柄拂尘凝视她片刻伸手接过托盘,拖着尖细的嗓音道:“行了,你退下吧,今日陛下情况不太好,咱家送进去便是了。”
宫婢大喜,蓦然抬眸:“多谢林公公!”
林公公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大殿。
宫婢站在门边,偷偷瞧了一眼门洞大开的寝殿内,其间玉砌雕阑,美轮美奂的千枝灯奋力燃烧着,烛泪从莲花形状的烛台上滴落在空中凝固,也不知这灯燃了多久。
地上的毯子上触目惊心滴满了红色的烛泪,像血一样。
宫婢脊背一凉,赶紧转身快步离开了。
她今日也算是运气好,死里逃生了。
林公公端着托盘,脚步稳重步入内间,重重珠帘与明黄的帘幔遮挡后的龙床上似乎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咳咳……”
淡淡的咳嗽声从那里传来。
林公公加快了脚步,用拂尘拨开帘幔,走到了榻前,恭恭敬敬的跪在龙床前柔声道:“陛下,喝药了。”
龙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公公抬头瞧了一眼,立马跪着上前两步,将托盘放在一边,然后伸手去扶晋帝起身。
晋帝借着他的力道才坐起了身,林公公将枕头竖着给他放在背后靠着,又把散乱堆在榻前的床幔挂在了珊瑚挂钩上。
床上的人这才变得清晰起来。
短短几月,晋帝从形如枯槁,如不胜衣,瘦得几乎撑不起他身上的衣裳。
他从前英俊的面庞深深凹陷下去,显得双眼凸出,唇瓣带着余毒未清的紫黑。让人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从那个神采奕奕的帝王变成如今的模样。
林公公端过一旁的药碗,先是用银针试了试,才用调羹舀起一勺乌黑的药汁轻轻吹了吹。
那药的味道一下子就充斥了整个内间,争先恐后往晋帝鼻腔里钻。
晋帝嫌恶的皱起眉。
林公公将吹凉了的药凑近他唇边。
晋帝凝视着那碗药,心底的烦躁之意愈发旺盛,猛地一拂。
林公公手中的药碗就被打翻在地,乌黑的药汁流了一地。
林公公吓了一跳,赶忙磕头道:“奴才蠢笨,陛下饶命!”
晋帝不打算治他的罪,本来药也是他自己打翻的,林公公却第一时间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这让他的火气消弭了些。
他气若游丝的道:“朕喝了这么久也不见好,喝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林公公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陛下……您身子会好的,太医说了,您切忌大动肝火啊。”
晋帝靠在身后的圆枕上:“朕近来……时常会梦见皇后,她总掐着朕的脖子问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林公公察言观色道:“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陛下可是天子,您怎么会错呢?就算有错也是别人错。”
晋帝无力牵了牵嘴角,面色却奇迹的缓和了许多。
林公公不愧是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人,太清楚他想听什么了。
“朕……”他凝望着床顶话音顿了顿,眼下带着两团浓重的青黑,像是许久没睡好觉了。
“近来时常想起往事,也总是梦到一些故人。”
林公公知道他此刻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于是乖觉的保持了缄默,默默跪在地上去捡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