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仙月雨瞳送回依莲院后,韶玦祎再次来到银星湖边,来到了虹夕暮淹死的地方。
虹夕暮心存怨念,死不瞑目。于是魂灵徘徊在湖面上方,怨毒地盯着雨瞳所在的依莲院的方向。
成为厉鬼复仇的前提有四:于阴气最重的子时死去,清楚自己因谁而死,殒命前怨恨深重,并且死亡地点存在大量的水。
很巧合也很棘手,虹夕暮四个条件都满足。
那一抹银色游魂逐渐黑化,扭曲成恐怖模样。她尖利地啸叫一声,便冲天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依莲院飞去!
不好!
韶玦祎神色一变。他若回圣月宫拿上骨笛,再去超度虹夕暮的怨魂,恐怕来不及了——他来去的时间里,足够她害死温潼!
他敛下眼,重重叹了口气。再度抬眸之时,锢魂丝却已现于指尖,一挑,一收,轻而易举将那一抹怨魂碾碎。
黑气四散,魂归虚无。
走到这一步,于他而言,也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超度亡魂的神明有了软肋,终于自私了一回。
墨衣化作倾天绝世的白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青丝流转成银发,在冷月照耀下,美的惊心动魄。
——你是韶玦祎,她喜欢的是这个墨衣少年。她不会想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的,今晚你也看见了。
虽然……她迟早会猜到的。
从中元节那天,“不动脑子”地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开始,他就知道,他完了。
也许更早。
她太特别了。她会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发疯,会让他扮成她体验侍女生活,会和他相约夜闯藏书阁,会突发奇想跃下汐连山巅,而后一起在波澜交错的湖面上看日出。
第一次被麻烦,第一次灿烂地笑,第一次破例饮酒,第一次与人拥抱,第一次被揪耳朵并揪回去……她从他这里拿走了太多个第一次,包括第一次心动。
去执刑部救她,他告诉自己,是想搞清令牌的来历——或许不全是。圣祭后,根据历代祭司的守则,他理应立即返回圣月宫,然而他却去了小树林,只为把那串糖葫芦给她。
依莲院,她们起哄他是她对象,他其实听见了;但真正心惊的,是他发觉自己不仅没有恼火,反倒还有些……窃喜。
情绪被牵动带来了非理性,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又充满了不确定。平静无波的生活骤然被打破,一切都开始朝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局面失去控制,他也失去清醒。
于是他就想逃。用绝对的理智压抑不该有的感情,以为抽离就能万事大吉。那天,他知道虹夕暮跟了出来,故意不说破,故意“忘记”念匿迹显影。意料之中的,虹夕暮告密。
趁此机会,让“韶玦祎”这个身份死去,与温潼永不相见——如此,他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白衣祭司。
一切重归沉寂,他回到圣月宫上,和往昔一样处理着冷月派的各种事务。时不时,他会想到她,便通过水镜看看她在做什么。她要么在依莲院忙忙碌碌,要么和南宫旭偷偷练术法,她的生活并不缺他。
久而久之,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窥视,便关了水镜,很长一段时间都忍住不去看。她却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脑海。
原本,他高效处理好全天的事务,夜晚能匀出时间和她见面;如今他难免分神,一天里仅存的期盼都没有了。克制情感带来的结果,就是比原先更难熬。
那天他没忍住,隔着蒙蒙细雨,远距离地看了她一眼。然而她比他想象的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竟不顾一切找了过来。得亏他闪得快。躲闪的一瞬,他觉得自己极度可笑。
在小树林被她发现,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或许,他潜意识里隐约期盼过重逢的结果,在那样的摇摆不定里,她抱住了他。刹那间霜雪消融,山河永寂。
他舍不得,所以他回来了,心动地彻彻底底。如果他只是韶玦祎,如果他这辈子只需要当韶玦祎,那又该多好……
记得在漾漓庭,他动用了冰族嫡系的术法,予她一场流星幻梦。她笑着让他许愿,那抹笑容,干净又纯粹。
不染尘俗的人,在那天,许下了一个世俗的愿望——
“我想和她在一起。”
几日前。圣月宫。
南宫旭被言卿拷住,忐忑不安地走了上来。那道绝尘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这是南宫旭第一次进圣月宫,然而,他无心观察周遭的布景。
他没想到擅闯藏书阁后果如此严重,居然已经严重到要祭司大人插手的地步。他会被死亡宣判吗?他会被杀头吗?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看……
他连忙跪在了那人身后:“祭司大人饶命!我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吧!”
那道白衣绝世的身影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言卿,退下吧。”
左护法鞠了一躬,告退。
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