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此时此刻,他哪儿回想的起那么多。见祭司不言,他也不敢继续讲话,等待对方先开口。
“站起来。”白衣祭司启唇,清冷如昔。
他一愣,但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摸不透这位性情难料的祭司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保险起见,先服从了再说。
白衣之人转身。
面面相觑。空气凝滞了几息,随后,南宫旭猛地跳起来,语无伦次:“你、你你你……!”
若让大家看见,有人竟在祭司大人面前咋咋呼呼,称谓还用的是“你”,估计眼珠子会直接掉下来。
“怎么?”冰翎勾了勾唇。
南宫旭神色复杂地盯着他,过了许久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想让你们每次见到我都跪一遍?”笑容很自嘲。
圣月宫上一时默然。
片刻,沉寂被打破:“所以,是你让左护法把我带到这儿?那……你作为祭司,跟我们一起违反规定,还自己把自己逐出冷月派,再放回来……你图什么呢?”
“自己把自己逐出冷月派”,这句话有些戳笑点。冰翎懒得解释,简洁道:“好玩。”
“那那那为啥忽然自曝身份,不接着玩了?”
“……”
此刻,对话的氛围很奇怪。祭司不像祭司,外门弟子不像外门弟子,一个没有威信,一个没有惶恐。
确认自己性命无忧后,南宫旭开始犯贱:“哦豁?祭司大人是要罚我擅闯藏书阁,还是要罚我擅教侍女术法呢?带头违反戒律的可是您,祭司大人不先自罚,是不是不能服众哇?”
……
记得那天,他未曾接话,而是旁敲侧击,试图弄清“拥抱”的因由。他做不到直接质问南宫旭,“你是否喜欢她”或者“她是否喜欢你”,便轻笑一声,平静地祝福他们——装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使自己看起来体面又从容。
然而南宫旭情商何等高,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如明镜。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渡风引失控了。她是我哥们。”
“真的不告诉她你是谁么?”
“别说。”冰翎轻声道,“……什么也别说。”
南宫旭有些讶异,刚想问为什么,忽然忆起说出那句“每次见到我都跪一遍”时,对方语间的自嘲。那瞬,他好像明白了。
“你居然也会怕。”
“……”
“其实,你俩很明显啊,连我都看得出来。”南宫旭意味深长,“你‘被逐出’冷月派的那段时间里,她真的很想念你。韶兄,你当时……莫非是故意躲她吧?怕自己上头?”
“……”被一语道破,冰翎无话可说。
“行吧,不回答算你默认。我可以保密,但你又何必呢?你看啊,我知道你是谁之后,我也没啥距离感;那她……应该也不至于吧。”
“……你心大。”
“退一万步讲,假如我和她不是兄弟是恋人——当然,只是假设——你作为祭司,你想怎样,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
的确。如果他愿意,将南宫旭逐出冷月派,将温潼带上圣月宫,拆散恋人、棒打鸳鸯,一条命令足够了。何必小心翼翼?何必患得患失?可他觉得好没意思。那是占有,且是字面意义上的占有——太霸道,太强势,太不平等。他不仅会失去南宫旭这个友人,而且,她也会恨他的。
他不想那样。
后来,圣月宫上,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南宫旭咧嘴一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宫殿:“感谢祭司大人批准我回家探亲!”
“遵守约定。”
“放心,我口风可紧了!”
将思绪拉回。
瞒得过一日是一日吧。如今的相处,所拥有的一切,他怎么舍得毁掉?无关身份,无关责任,随意而放松,简单而纯粹。
一念及此,白衣之人的唇边,有了一抹笑意。他曾以为自己入戏,入了“韶玦祎”的戏,却没意识到,或许“韶玦祎”才是真实本身,所谓“白衣祭司”,不过是戏中戴着脸谱的形象符号。自欺欺人太久了,以至模糊了真假的界限,自认为习惯孤独后能永远理智,最终还不是身陷缧绁、患得患失?
他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夜空中,冷月清辉。有几分淡淡的情愫,肆意辗转开来,恍若湖心泛起的圈圈涟漪。
但愿这个美丽的谎言,可以维系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