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是血。
白雪皑皑的地面上,夺目的红肆意蔓延。尘魄剑的尖端,一颗血珠滚落,开出一朵凄艳之花。
仙月雨瞳浑身发抖地立于血泊间。
“玦祎……”她颤声开口,“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冰翎沉默一瞬:“……有过,但不经常。”
蒙面刺客的尸骸横在眼前。脖颈一侧喷涌而出的鲜血,于寒风中很快凝固,发紫,发黑。
他们在圣月宫下,遭遇了这场深夜刺杀。刺杀的矛头指向白衣祭司。
彼时他与她走在小径上。一阵杀意忽然袭来,雨瞳尚未察觉,却只听长剑破空,溢散的灵力搅动了周遭的气流。她意识到不妙,立刻转身,温热的液体恰好溅了她一脸。
她用手一抹。红的,甜腥的。
仙月雨瞳惊惧地后退半步——一个蒙面人倒在她脚边,鲜血染沫了衣衫,淌得到处都是。而方才执剑,毙其性命于转瞬间的,正是身侧的白衣少年。
刺杀,反杀,殒命……三个步骤,只发生在短短几息内。
场面太震撼,她一时呆若木鸡。直至他俯身,轻轻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他、他是谁?”
“冰子翼或苏元笙的人。没别的可能了。”冰翎回答道。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过于淡定。没有愤怒,没有震惊,没有不解……总之,不存在任何情绪。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恰恰是这种没有情绪的平静,才让她感到心惊。
仙月雨瞳扯了扯他袖子,小心翼翼地问:“冰子翼……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吗?”
他敛下眼:“……别问了。”
三个字一出口,便给心门上了锁。他习惯独自解决问题——这个习惯,并不因恋爱而改变于朝夕。
一道寂灭诀,将手帕烧成灰烬。沾上刺客的血,他嫌脏,就不要了。
话语和动作都带着强烈的疏离,层层冰霜瞬间封冻,根本走不近他——她知道他心情很差的时候是这样。即便清楚他并非有意,更不曾针对她,她还是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冰翎先往前走了两步,想离开这个地方。一回头,发现她没跟上来,只是失神地看着那具尸体。
他停住。
人都是这样,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竭力想把不堪的那一面藏起来——亲眼看见他杀人,她什么感觉?
吓到她了吧……看她小心翼翼又面色苍白,他想。
还有刚刚,他下意识说了句“别问了”,她会难过么?
于是他走回她身边,向她伸出一只手。她回神,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任他牢牢握住。
气氛的微妙恰恰在于细节。
两个人无言地往前走,雪地上,只留下两串脚印。最后,冰翎先打破沉默:“……抱歉,情绪没控制好。不是故意不让你问,事情有些复杂,我自己还没捋清。”
一般人情绪没控制好,不是痛哭流涕,便是歇斯底里;他所谓的没控制好,却带有不动声色的冷感。后者反而较前者伤人——既是自我保护,又是拒人千里。
仙月雨瞳用力眨了下眼睛。
这个人……总是让她特别想哭。他一个祭司,高高在上,别人见了都恭恭敬敬的,怎么又跟她道歉了。初见时,他语气太强势,向她道歉;幻境里,他将活死人制造的温存幻象击碎,向她道歉;圣月宫,他为他的隐瞒,向她道歉……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平等。他想要平等的爱情。但他和她,怎么可以有爱情?复仇者和宿敌,怎么可能……有爱情?
“没关系,我……就想起来有些后怕。”她低下头,违心道,“如果刚刚你没躲开刺客的袭击,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也谈不上违心。复杂的情感真假参半,她不清楚哪个占比多。论理性,她知道最好的结局,是他被杀死;论感性,她却情不自禁为他担忧。
“放心,他杀不了我。”冰翎安慰道,“冰子翼及其党羽想动手不是一天两天了,希望我死的人很多,也不差这一个。”
方才那位行刺者,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便毙命于瞬息。确实没什么人能杀得了他,何况她。
想到这点,雨瞳心脏又一阵痉挛。唯一的变数,唯一的筹码,在于他喜欢她。
“刺客怎么进到星尘之地的?”她问。
“他没走传送阵,走了浮生瀑布的异道,那条异道我设有结界。”检测到结界传来灵力波动,他特地留了心眼,所以这场刺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你设了结界哇……”她哑然失笑,“所以自始至终,你都知道我没走传送阵?”
“嗯。你也骗我。”说到这里,冰翎也笑出声。
“难怪你当初误以为我是冰子翼那边的人……”仙月雨瞳喃喃,“那你怎么不戳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