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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勾起手指,不耐烦得敲了敲前座椅背。
高级轿车里的热咖啡剩下最后一罐,眼皮打架的趋势有增无减。四十分钟的行程跑了两个小时还没收尾的意思,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收尾。从六点半到两点半,忙活了一整夜不觉得什么,坐上车后累到瘫。想睡不能睡,护送的保镖总在交头接耳,商议了两个小时,躲了两个小时,还在路上。
现在是四点半。和惠特克八点半有约。
“女士,我们被人跟踪了。”司机泰勒森瞥到后视镜里斜倚沙发的莱纳不悦更重——对,那么明显的跟踪没有人看不出——小心翼翼得补充,“追得很紧,甩不开。”
没有走港口——老区地铁站,也没有改道旧火车站。和里基厄特“各方行动”的讯息一同传回的还有备用路线。几十多条,全是监控死角。他们走的新区,没有回老城绕道。冒险,按理说也最安全。可说到底,数十条路,排列组合,里基厄特有能力避开,别人有办法守株待兔。
莱纳抓了抓头发。实验室出来还没洗澡,不舒服。过去尼尔常说是她心理作用,她想也是,懒得去改。帽子才抬一角,手边的保镖慌张提醒说最好不要摘。她给了他面子,其实是累到没有心情多嘴。开了最后一罐咖啡,心想大不了不睡。才做好决定又马上反悔,还是放惠特克鸽子来得划算。
车子在贫民窟前最后一条修理齐整的马路转过,当地小有名气的犯罪巷里飞出一辆摩托。速度极快,一下子逼到后备箱前后距离。追了一路的卡罗拉也开始加速。你追我逃的游戏,对方显然也玩腻,想要了结在贫民窟。聪明的选择。不会有太多人过问这里发生的一切。
咖啡才喝了半罐,精神提起不少。电子倒车仪抓拍到摩托车主的高清图像刚巧被放大。她看到了头盔里飘出的红发。是个老熟人。阿琳娜博士说对了。
“给你们头打电话吧。”其实心里清楚他们头了如指掌。她那么说,意思是让监视器前的那些人别隔岸观火了。
手边保镖的耳麦里发出一阵笑。不知道是她听力好,还是故意笑得大声。总之,保镖转过来看着她,神色错愕。在错愕中解下配枪,递给她。她没有接。扔了咖啡杯,挑眉注视着对方。垃圾桶里装了四个咖啡杯。很好,迟早得咖/啡/因成瘾。她默默想。
保镖——她记得叫凯文。除了安东尼奥亲自送她的那次,一直是他陪着——举着枪的手又往她那儿送了送,“头说艾希奥特的枪法很好,时不时会甩开手下单干。”
“那他有没有说,万一没能打爆车胎,人家会怀疑这个‘艾希奥特’的真实性。”这些都是安东尼奥的亲卫,所以知道头目的名字。
安东尼奥又说了什么,凯文看起来进退两难。莱纳撑着额头,不露痕迹得打量着。其实是个挺年轻的孩子,也不知道见过多少血。倒不质疑他是不是合适这一行。年轻人很容易被强者降服。敬畏的动力有时叫人害怕。话说回来,安东尼奥用的一定是公共频。泰勒森分神关心后座的时候,黑寡妇的座驾一度逼邻后座门。
“再过两个红灯就是一条主干道。直行的话,极有可能受到夹击。”最年长的舒马克皱着眉,按住耳麦,“……好的,我明白了。直行,同增援回合。”后半句是解释给莱纳听的。只有她没有无线电。解释是出于礼貌。
“没有用的。”突然集中的视线里,她已恢复清醒,“摩托车上是‘黑寡妇’。你们,谁有把握打赢?”一个个都心虚得别开眼睛。
舒马克突然转开了车载收音机。是安东尼奥的声音,“里基厄特刚告诉我们,女士。直行。刚塞洛斯会来接你。撞车之后大概会起火,不用害怕,凯文会带你跳车。记住落地一定要潇洒,撩一下你的大衣或者别的什么——想象自己在拍动作片。泰勒森,转弯。舒马克,给她变声器。蒂娜,落地定格做完之后,把我教你的话说给他们听。注意说得要慢,你要表现的不仅是临危不乱,还有自信和笃定。”
他像是手把手在教新人女演员,气定神闲得仿佛摆在他们眼前不是或将被捕的危机。她揉了揉眉心。其实何必再教。他的语气、反应本身就是对临危不乱、自信笃定的最好诠释。
信号灯终于跳成绿色。车速在加快。莱纳拢了拢衣襟,坐得笔直,就好像等着她的不是车祸现场是歌剧院。如同一个真正的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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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女特工才对着手腕处的接收器喊着“各单元注意”,黑色的无牌照路虎才从各个方向驶出,总攻还没发动,一声巨响扰乱了所有安排。
撞车了。
大脑处理信息的功夫,身体先做了反应。硬止刹的摩托侧转出老远,轮胎硬擦粗粝地面的刺耳吱啦声合着撞车的爆鸣使人暂时性失聪。鼓膜填满了嗡嗡声,脑壳也跟着阵痛。娜塔莎扛着痛楚,试图分析。她有不好的预感。糟透的不确定感没有持续太久。撞飞的车窗碎玻璃刮破了她的小臂。流血的伤口暂时拉回被阵痛震到四散的思绪。这几乎可以肯定是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