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出了差池。
他分明记得十三年前,巴克斯维九死一生两年后的那个冬日,C队B组不幸阵亡全军覆没的消息传遍整个营地。那一天直升机来来去去飞个不停,楼里楼外到处是从未谋面也不识名的高层。
他们为巴克斯维和队员举行了隆重葬礼,尽管落葬的仅是半旧不新的几件作训服,尽管援引着安全因素连收回遗骸也懒得。可营地里还是悬起黑纱,所有人员都给了半天假。九头蛇这么个不讲人情的地方,还从没看过给谁以这种高规格。
然而这个仅留下了衣冠冢的男人,却在十三年后坐到他对面,完好无伤。
巴克斯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说来话长。”
那可想而知是一个离奇也复杂的波折故事,时隔经年,迈克尔却不能肯定自己还是否有年少时的好奇、是否渴望真相。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重要的兴许从不是真相本身,而仅是一句可笑的“我以为”。
然后他看见自己在年轻探员的期待中对那人从容道:“想来也是。虽不是初次见面,可你大概不会认得我。介绍一下,我是27号特工,迈克尔·麦考伊。”威名也好,嘲讽也罢,迈克尔·麦卡伊的这一生注定同27号脱不了干练。既如此,何不释怀。
巴克斯维意外得有些讶异。兴许休还没有同他介绍自己。迈克尔心道。
对方的视线兜了几转,再落回他身上,多了些了然,“你就是那个命很好的27号。比我想象得更年轻。”
命很好的27号。
迈克尔无力也自嘲得笑了一下,“你是今晚第二个这样样讲的。”不是忠心可鉴、意志难撼,只是命很好的27号。原来反派都这样看他。原来没有了前辈后辈、正义之火不灭的那一套后,旁人眼里的他是这么个无用形象。也是,他确实窝囊,怪不得别人直言难听。
“竟还有人这样形容。我原以为你是他们心中高高挂起沾污不得的现世传奇。”巴克斯维似在打趣又似自语,半垂下头独出神的样子像是忆起从前。
迈克尔一句“都是些无关紧要”还来不及出口,就听年轻的克里斯托弗探员气鼓鼓先道:“前辈他本就是我们企及不到的高度、活生生的典范传奇!是新捉来研究员,死鸭子嘴硬,妄想动摇我们的团结一气,也不想想她自己什么身份什么阵营、还轮得到她来指指点点、煽风点火?”
“研究员?女的?”
“对啊。”休答得有些火气,不明白自己一通发泄,这个也勉强称得上传奇的前敌方阵营怎么只抓到了这两个关键点,“韦斯特曼纳群岛带回来的,不到三十,还是个负责的。我看八成是哪个管事的看中她生得好看,才送了个便宜给她。背地里有什么龌龊谁知道。名字还挺文气,好像叫什么莱纳·因斯塔尼亚,我看实在配不上她。”
迈克尔皱了皱眉,“休,慎言。”不是不能理解年轻人的火气,人身攻击到底没必要。
始终低垂着头有些晃神的巴克斯维重新抬起目光,深深看了年轻探员一眼。他没有说话,用不着说话,已把克里斯托弗吓得忘记编派。是和迈克尔记忆中无差的一眼,强硬而冰冷,像一把上了膛、打开保险的枪。
莱纳·因斯塔尼亚。
这个用有些过分鲜明语气嘲讽自己的女研究员,和眼前死而新生的前王牌间可也曾有什么过往?是她的话,不致于稀奇。迈克尔想着审讯室里冷静得步步为营、反将一军的女人,留意着巴克斯维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前任的九头蛇特工终只淡淡道:“不,克里斯托弗探员说得对。按你们的办法撬不开他们的嘴,兴许让我来帮忙?”没人知道八风不动的他嘴唇是如何悄然哆嗦,指骨是如何默默用力。
借口,都是借口。他只想再见见她。
***
迈克尔说不清揣着什么心情陪这二人重返不久前才夺路而逃到审讯室。
可都不在了。囚犯、探员、高层……空荡荡的屋子,徒留他弄散的一地狼藉,和犯着困收拾的实习生。她说杰克探员把犯人领去了顶层。
但顶层没有牢笼,牢笼都在地下室里。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反倒是最高级别的私人空间。因为只有最高层才有资格享受顶楼的风景和宽大的房屋,而配备给最高层的安保当然也是最高级别。从休同样的满脸错愕中,迈克尔确认了自己没有记岔。
让她去顶层大概不会是享受,余下的只有安保了。可那么个手不能缚鸡的瘦弱研究员,还怕她越了狱不成?纵然舌如利剑、字字诛心,又有何用。
想归想,这一次他赶在年轻人的鲁莽前断言,“去顶楼。”即便心知没有权限不可能进得去。可当电梯由于未授权楼面而发出警报,顶上的人岂不就获知他们的企图,也便能放行?哪怕以另一种不会多友好的态度和方式。
电梯外候着的是局长弗瑞本人。
对比往来作风,没有喊特工制服才出观景电梯的他们,实在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和颜悦色的弗瑞局长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