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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安娜和科学,他们选择了科学。”那是琼恩博士那天头一次开口,清淡不置评的语气口吻似及她素来的低调做派。
这是一句陈述,一句褒扬,一句挖苦?没有人能在这古井无波中听出用意,唯独的丝微影射也只是个人心思的写照。
希安娜和科学?其实不是希安娜和科学,是在希安娜和广义的人类群体之间,选择了后者。一个任何伟人都会作的决定——略微心涩,略微沉痛,不但无可厚非还值得大肆称道的正确抉择。
一个希安娜,和不计其数的人。
好比一个莱纳,和一群无辜的人;一个九头蛇的天才,和形形色色不好亦不坏的普通人。
她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她从来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一个和一群,不平等的天平两端,纵被提及,不过一句“不幸的可怜人”,诸如此般。她漠然想。
多少年的积怨沉疴在挣扎求生和拼命上游中,滋长成无谓也扭曲的矛盾怪物。沉默中的隐忍,纵能一鸣惊人,也终究因自我消亡而陨灭。
象征光明的希安娜没能等到她的救赎,生而为光的意义本就在照亮他人。
扎马斯饱含深情,几欲哽咽,“曼因斯夫妇的胸襟、卓识、果敢……每一样都叫人敬佩。”他从琼恩的话里解读出他所想解读的意味。
每个人都只能看到、听到他所想见、所想闻。于千万人的壮举,于那一人是不是毁灭,谁会在意,谁会驻足问一句‘那个人怎么办’。
“哪有这样简单……”女特工娜塔莎嘀咕着摇头。记忆中那双通透也深邃的眼睛,应景又不逢时的重回眼前。这一次,她好像有些看懂那过分的老成和太为年轻之间、淡漠无寂和时有悲伤之中的矛盾又不矛盾,源于何处。
她是那样清醒,清醒得克制,仍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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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个人的力量阻止不了人心的贪欲——强大、力量、控制……——璀璨的科学盛宴下无不可能。叹为观止的尖端科技,同样将是毁灭的开端。他们只能尽量将自己的知识能力储存,为下一个引路人指引方向。
“那个精心构建的时空迷局,本应为下一个引路人提供充分的庇护和成长空间——从科学的美、灾后重建的歌舞升平,到繁荣表象下未解决的冲突、和血腥灾难下的丑恶居心。一步步的引领和环环相扣之下,足够一个孩子在成长为能力卓越的科学家同时,兼具直面灾祸的勇气和成熟。本该是。”
“可这世外芥子一样的空间却阴错阳差被你占据。”斯塔克补充道。
未必是。
扎马斯低声回应,华尼托在心中说。
“那对夫妇曾说,阴错阳差的概率千万分之一,如果希安娜未作反抗。”转述这段故事的扎马斯,似也体味曼因斯夫妇当时的悲喜交织,“可希安娜从不是甘受摆布之人。旁人常为窃喜的天赋异禀本身,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诅咒?太过聪慧,所以轻而易举看透象牙塔下一别是生死之别,安度的性命无虞是别人以命为契的另一种囚牢。”
“他们聪慧过人的小女孩希安娜到底没能按照他们设计的路走下去。曼因斯夫妇说,能感到装置被提前启动,又被强制终止。得益于强制终止到重启间的冷却期,我成了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不知道他们的小女儿是否尚在人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如果有机会,想当面告诉她,她的父母有多爱她。他们费心为她营建,说不清过去未来、现实梦境的世界,想来大有机遇,只是我太愚钝,没能看透。”
真情也朴实的一番话,听得青年研究员垂泪哽咽,熟识希安娜、莱纳之人侧目,大抵应了“触景生情”四字。唯独琼恩博士眼中似有若无一抹笑,似怀念,似悲伤。
你已经见到了,扎马斯。
可是大概没有人会在意,对一个半大不小的天才,重要的不是知道她的父母有多爱她,而是有谁陪她度过漫长童年,看她摔倒、爬起、成长,哪怕一语不发,哪怕默默守护。她不要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伟大,她想要的只是陪伴,从来只有陪伴。
可惜想要的终得不到,想要不过奢望的代名词。不论过去,抑或当下。
也许天赋卓绝注定要用余生幸福来交换。天才的正确解读并非无人能及,而是天妒英才。独具慧眼的意思是洞穿世事,可从没人说,洞穿了就不必遍尝喜怒与哀乐。若有选择,怕是谁都宁愿浑浑噩噩。不知即无畏,无畏而无苦楚。
记忆那样长,悲喜眨眼隔世。人生那样短,苦乐依旧昨日。
长成的青年博士垂眸与回忆里遍体鳞伤仍倔强昂首的女孩对视,一眼是谁的一生。忍让,蛰伏,灰暗,枯乏。
基恩长叹,“曼因斯夫妇的苦心令人敬佩。”
“混淆的过去未来、现实梦境,说穿了就是幻梦。”琼恩博士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下没有人看清这个终抬起眼的年轻博士的神色,“再逼真的幻梦,终